第142节(2 / 2)

明朝女人 简梨 3830 字 13天前

柳娘如今离决战场白河沟还远得很,战场上是不会有普通百姓的,那里的百姓都成了流民,在离战场百里开外的地方,流民扶老携幼,满面悲痛的离开家乡。

柳娘和身边人就在这里搭了临时帐篷,为过路人诊病,免费发放预防汤药和米粥。这对很多人来说就是活命之恩,朝廷也顾不上管她这“示恩于民”的举动。

柳娘走的是靠近朝廷控制区域这一边,柳娘想来,若是有人看中自己身后这庞大的山寨组织,怎么也该是朝廷的人先过来。

没先到刚刚用过早餐之后,一个不速之客就登门拜访了。

“贫僧有礼。”来人一把银白色长胡须,脑门光亮,一身□□——和尚。

柳娘定睛一看,他身上的红光有如实质,凝稠而紧密,看着就是十世行善的大功德。

“大师此来,蓬荜生辉,请上座。”

“阿弥陀佛。”来人正是道衍和尚,“施主好似不意外贫僧这冒昧来访。”

“我等大师许久了,只是我不知道,一个撺掇藩王谋反,窃取国运之人,居然也是满身红光,原来天道是这般可欺的吗?”

第235章 女菩萨11

“天道不可欺, 公道在人心。老衲如今一身皆是修行所得, 幸甚。”道衍双手合十, 低声颂扬佛号。

柳娘挑眉, 并不言语, 笑道:“大师屋里请, 穷家小户,寒门鄙陋,还请大师不要见怪。”

“陈涉瓮牖绳枢之子, 有亡秦之功;先帝建不世功业, 亦淮右布衣而已。唐姑娘, 妄自菲薄了。”道衍微笑看着他, 仿佛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他们此时正在一间农家土屋之中, 屋顶低矮、光线昏暗, 正如道衍所说,瓮牖绳枢,贫困异常。可有他们几人站在这简陋的茅屋中,好似光亮聚集在一起, 逼仄简陋的环境只能增加他们的高度、衬托他们的威仪。

柳娘不接这话茬儿, 挥手让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出去。道衍亦挥手让自己的两个徒儿退下,房中只剩他们两人。

柳娘伸手做请的姿势,请道衍炕上坐, 三月的山东,依然冷得紧。

“大师心志之坚,天下少有。”柳娘坐在道衍对面, 用粗陶碗给他斟上一碗茶叶沫子泼出来的陈茶,简陋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此话怎解?”

“我行走北方,见过许多人,却从未见过和我一般的人,大师是第一个,想来世间如大师与我这般的人并不多。本以为大师就算不太瞧得上我,大约也不会对我有恶意。一个人走在这茫茫荒原,眼前皆是异类,好不容易见了个同类,怎么也该心生欢喜吧。大师倒好,真怕我活得太好了。”柳娘含怨带笑的埋怨道。

道衍也半真半假道:“我等修行之人,本是逆天而为,有同伴固然心神欢喜,无,也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唐姑娘的指责老衲不敢认领,此番求见唐姑娘,不正是向而往之吗?”

“倒是姑娘镇定一场,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道衍反着赞回去。

“此话怎解?”

“姑娘见了老衲,面无惊诧之色,看来是预料到老衲这坐不住的肤浅之人,定当前来拜访。”

柳娘莞尔一笑,“想着有人要来,本以为是瞿通父子,没想到是大师。看来我装相的本事不错,连大师都瞒过去了。嗯……以后行走江湖,能忽悠更多人了。”

你来我往两个回合,道衍和柳娘都对对方的书评有了直观的认识。

道衍端起矮桌上的粗陶碗,笑道:“借花献佛,敬姑娘。”

“大师客气,您先请。”柳娘也做出回敬的姿势,干了这陈茶,一切尽在不严重,两人已经有了默契。

一碗粗茶下肚,两人简单气氛突然轻松起来。

道衍从怀中取除一册泛黄旧书,递到柳娘面前,道:“这是我机缘巧合与寺庙中发现的,可惜此卷经文与佛法无缘,老衲修习不得,赠与姑娘,也算是它的造化。”

柳娘接过一看,是一本讲述有仙缘的人如何增进自身修为的办法,偏于借力,正是道衍走的路子。柳娘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翻过一遍,也就记住了,不解问道:“不正是大师正在做的吗?”

“非也。老衲一生,虽是逆天而行,祈求长生,却更懂顺势而为的道理。燕王殿下雄才大略,有龙气加身,当为天下共主。”道衍是好不掩饰他的想法,他就是走扶住天子登基,从而获得信仰,以国运供养自身的路子。从龙之功这四个字的诱惑,不仅对凡俗众人,对走入修行之路的人同样具有吸引力。

柳娘摇头,“自古求贤问道之人,从未有过帝王将相之尊。此消彼长,天道平衡,此乃至理。”何曾见过坐在龙椅上的帝王长生不老,真有健康长寿之人,也是隐逸于山野间的得道高人。据柳娘所知,道衍也不过耄耋之年就去了,从没听说他羽化登仙,依旧是凡人一个。

“姑娘见面就叹天道可欺,怎么此时却又如此笃信什么至理。”道衍笑道:“彭祖寿八百,乃彭国始祖,类于今日坐龙椅上的,这姑娘又如何对天道说?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却又追求天道平衡,祈求天道的认可、宽恕,如此谬论……啧啧。”

别“啧啧”啊!本来是一带高僧,一吧唧嘴,形象都崩了!

“为何会不信呢?若是今天大师一身黑气缠绕走进来,我可是早就长剑出鞘,不敢耽搁,先保命要紧了。”柳娘笑着绕开最开始的话题,她是想做一个女侠或者修道有成,可她依旧生活在世俗中,谁也不能容忍一个有称霸野心的民间组织存在。可柳娘也知道这样野心是说不清楚的,道衍不会听她的解释。

“姑娘还会武?”道衍挑眉,他自己精通儒道释三家,当时名士大家,还以为求仙问道的都是博学大家之才呢。

“学过皮毛,当世大约能排前十。”柳娘毫不谦虚道。

“这话老衲坚信,毕竟能于重重军营中去钱明等人首级,非武功高绝不能为。”道衍垂下眼睑,他还以为当初夜闯军营的是柳娘的属下呢。现在想来,一年之前,她恐怕还是孤身一人吧!这样一想,危机感更重了。短短一年,就从一个什么都需要亲力亲为的刺客、莽夫,变成了号令三省绿林的掌教,如此迅速崛起,怎能不让人心惊!

钱明?道衍和尚不说她都忘了,此生一过来,她最先做的,不就是为原身复仇吗?正是杀了钱明等几个身上冒黑气的人,让她修为大涨,柳娘才会定下积德行善、以杀止杀的方法论,准备一路杀到修行这条康庄大道上。奈何这条路上人怎么少,现在一切反而都要自行解决了,连个参考都没有。

“姑娘若不介意,可否谈谈您的道,老衲洗耳恭听。”若是他的查的没错,这唐柳娘在一年多以前,还只是一个会些粗浅拳脚功夫的普通农女,怎么可能突然之间拉起这样的队伍来。可惜唐柳娘的父母都去了,家里又是逃荒过的,五服以内的亲戚都每一个,端的是滑不留手。这样一个人,一年期间几乎让北境几个省都改了姓,如何能不让道衍忌惮。

“坐而论道,相互印证,是我的幸运才是。”柳娘笑道。柳娘讲了她的体会,在修行的路上,道衍才是前辈。虽然柳娘讽刺他窃取国运、期满天道,为一己之私鼓动燕王发动靖难之役。不过柳娘坚信自己的道偷不走,删繁就简、去伪存真之后,天下道理就那么几条,可每个人从中衍生的意思都不一样!道是柳娘自己的,谁也偷不走,谁也抹杀不了。

道衍听了摇头,道:“黎民黔首不可依赖,今日信我,明日信他,懂什么道义。即便你今日救了他们,不过这三五日的感激涕零,再过三五年,恐怕此时为你立的长生牌位都砍了当柴烧。你既然也走这惩恶扬善的路子,何不与我同行。”

柳娘就说,什么值得阎王坐下第一谋士亲自出马,原来是想为燕王招揽她这个人啊!柳娘心里好笑,堂堂化外之人,掺和进朝廷权力斗争中,怎么可能对修行有好处!

“大师放心,我心宽得很,并不因此气馁。我做的,问心无愧,他日是永堕阿鼻地狱,还是飞升西方极乐,都无甚挂碍。”那些或忘恩负义、或感激涕零的人不过凡人,会对她有什么影响不成。

“绿林、黄巾、赤眉……千百年来,百姓重未消停过,难打姑娘要把自己一生功业,即若在这些人身上吗?”

“哈欠——”柳娘长打一个哈欠,笑道:“不好意思,大师刚刚说什么,一下子走神了。无礼得很,请大师恕罪。”

现在就桌上一碗粗陶茶水,想端茶送客都找不到理由,柳娘当机立顿大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