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很平淡的便过去了,沈小姐的伤基本完好,而其他人也只是在北平无所事事,季先生似乎根本忘了这些人。
结果就在这一天,陆越铭听说沈小姐要让自己去见她,于是便去敲开房门,结果发现沈小姐正在画一张图,仔细一看,是一幅《钟馗捉鬼图》,根据唐代时吴道子所绘的那一张的拓本临摹的。
沈小姐一边画着,一边道:“唉,钟天师这粗犷的面相,以前没画过,只怕画不好。”
陆越铭看了看,道:“反正在我眼里看着很好了。”
沈小姐的笔一边在给钟馗捉住的小鬼润色,一边道:“你说钟天师也是鬼,结果却还吃鬼。”
陆越铭心想,你这样人情练达的人,怎么还会奇怪这个呢?莫非真的遇见神鬼就会乱阵脚?沈小姐接着道:“我最近睡得总是不好,希望钟天师能助我吧。”
陆越铭想了想,道:“其实这种邪祟之事,主要还是人身体虚弱疲惫,往往才乘虚而入的。”
沈小姐手中笔不停,道:“不错,最近身体好了,心也静了不少。那本书你还记得么?该讲给我听听了。或许钟天师也听一下,知道哪里有好吃的。”
陆越铭笑道:“恐怕天师吃不到,那书里的鬼全被金蝉长老收了。”于是他一口气讲了许多个,看沈小姐的脸色,看不出什么,于是他说了他最想说的一个,大概就是,某人接受了金蝉长老送的芝草,结果却死了。然而其三个儿子却觉得那是羽化登仙,于是也相继食芝而死。后来金蝉居士显神迹来告诉大家,这些人确实登仙了,还教导人要看开生死之类的。
终于说道这个,沈小姐叹了口气,道:“这个故事未免太邪了点。”
陆越铭道:“这个故事,我最早在本朝先太师刘文成公的《郁离子》中见过,不过说的是粤人的故事,而且是讥讽那些愚昧固执之人,然而这本书如此改编,足见著书者居心不正。”
沈小姐道:“接着说吧。”
陆越铭道:“这本书,我觉得那就是金蝉魔教的布道书。”
沈小姐摇摇头,道:“看起来,这金蝉宗被称为魔教也不假。听说它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其实白莲教古已有之,期间也出了很多反对官府无道,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只可惜居然也出了这种魔道,而且近日金蝉宗闹的很厉害,在北平传宗布道,招揽信徒,甚至还报复那些非议自己的人。”
陆越铭道:“按理说这应该是离死不远了,只是奇怪,到现在也看不到这个征兆。”
沈小姐没搭话,她已经画完了那幅钟馗像,拿起来端详道:“唉,我画的实在不好,只怕辱没了钟天师。”
陆越铭道:“反正我看着没问题。”
沈小姐道:“这个学问可是很深的,传说当蜀后主嫌画中钟馗用二指挖小鬼眼,力道不足。便让画家黄筌改为大指。然而黄筌却另画了一幅,因为吴道子画技实在精妙,钟馗的眼睛,乃至全身的注意都集中在二指上,根本不能只改一只手指。你看,画技上的时,学问如此之大,我这个又如何把握的好?”顿了顿,又笑道:“不过我的画再差,也总不及那出戏对不起钟天师。”
陆越铭忍不住笑了一下,前几日他们出去看戏,正遇见有人唱钟馗,戏台搭得异常漂亮,但是戏唱的却是拙劣异常,而且故事完全乱编,尤其是陆越铭和齐巍这两人看的火冒三丈,看沈小姐也表示厌恶,于是也不掩饰,在回去时大骂了一路。
沈小姐突然道:“不过说到吴道子的钟馗像,最近的传言你总听过吧。”
陆越铭沉思片刻:“就是那个……黄筌跟剑门七绝交好的那个?”
沈小姐点点头。
其实这个传言,古已有之,说的是五代时期,剑术一道,出了七位绝顶高手,其号附会诗道,分为神,圣,仙,魔,狂,佛,鬼。这七人不止剑术精绝,更是不计门户纷争,七人相聚,在蜀中闭关三年,互相切磋不计其数,取长补短,摒弃各自剑法中不实部分,留得精华,最终创出一套剑决。由于战乱频繁,这七人不愿此术流传出去,为豪强所用。正好其中的剑鬼于天与后蜀画家黄筌私交甚密,而黄筌也刚好奉蜀后主之命,将吴道子的钟馗捉鬼图修改手指。于是便借故重画一副,将剑诀用极细笔触,绘于画中。这两幅画,已经在战乱中不知所处,只是近日突然传出消息,说黄筌的画作,当年随着战乱,被人藏入燕山的一个溶洞中。那薛世家还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张密图,标明了所藏方位。薛家也不好隐瞒,于是便公之于众,并组织起各门派,打算赴燕山寻宝。
而陆越铭对此并不以为然,道:“这个……我觉得未必是真的。”事实上他压根儿就没觉得这可能是真的,他特别清楚民间的口耳相传,能把事实真相传的有多走样,武学一路更是如此。不说别的,光那七绝能够不计名利的一心求道,在他眼里就是不可能的,何况什么画中藏书,实在是太玄了。事实上白纸黑字的正史都需要仔细考究,何况这种野记杂闻,过了这么多年,他相信真实度几乎是没有的。
沈小姐道:“我也觉得不可能。”
陆越铭道:“既然如此,莫非那薛谭那一天数招败给鬼魔,于是气急昏头了么?”
沈小姐道:“你想的还是太简单,燕山那里有啥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