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笑眯眯地由得温奇软缠硬磨,就是不肯松口说出真相。吴贵妃既然警告她不许将温奇卷进来,她最好还是认真对待这个警告的好。
不过苏苏半点也不为那位据说死于狱中的假公主抱不平,这样的态度到底让温奇明白过来,心满意足地放开了苏苏,转而去缠磨方攀龙了。
苏苏本来撑着下颌带着微笑坐在一旁看着,思绪乱转,不知在想什么,有些恍惚出神,忽然间,神情变得抑郁不快,冷冷淡淡地抬腿便走掉了。
温奇莫名其妙,转过头来看着方攀龙:“师父,刚才咱们没说什么得罪苏苏姐姐的话吧?”
方攀龙摇头,只是心中难免怔忡不安。苏苏最近总是这样,时远时近,忽喜忽忧,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便变得闷闷不乐,翻脸便走。
此后的日子里,苏苏仍是若无其事地在临安城中招摇过市,三天两头跑到方攀龙家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方攀龙有时候很想问一问苏苏:是谁将你送到临安城、送到我身边?但他始终开不了这个口。苏苏有时候也说些半真半假的甜言蜜语,但更多的时候,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地窝在他的罗汉榻上出神。
方攀龙觉得他们两人似乎都在暗自抗拒着某种他们看不见的安排。
他有些明白苏苏的心思——她就是不服这口气,凭什么她的一生早在别人的安排和预料之中?
在这个醉生梦死的都市中,苏苏还要迷惘多久,才能寻找到她的方向?
而他自己,还要徘徊多少时候,才能认清自己的前路?
太后还朝,证实了官家元妃邢氏已死于北地多年,奉伺太后恭敬周到、又备受官家信赖敬重的吴贵妃,顺理成章被册立为皇后。为祝贺太后还朝与皇后新立,各国使节都奉上了重礼,官家为此特别下诏,在新近落成的清音殿设宴款待各国使节。
这座专为赏乐舞而建的大殿是匠作署新任主事的考校之作,方攀龙自然也得在座,考评这位新主事能否既不坏了营造法式的金科玉律,又能让大殿中每一位主宾都能将乐舞听得清楚看得清楚,还得让这新建的大殿与周围其他宫阙亭台气韵相合、水乳交融。
温奇是跟着吴持一道进宫的,这大半年来,宫中凡有宴会,他们的座位,总是与两位小皇子在一块,今晚自不例外,所以温奇很苦恼,他知道吴皇后用心良苦,想要让自己和吴持能够与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两位小皇子好好相处,但他还是更乐意跟在方攀龙身边。方攀龙不喜多言,但他身边的人,会很尽职尽责地向温奇讲解所有温奇感兴趣的东西,包括这座尚未建成便声名在外的清音殿究竟是如何建造的、有何奥妙。
因为是招待各国使节的宴会,教坊首先上的是迎宾雅乐,钟磬悠扬,舞姿端庄,从容揖让,令人肃然起敬。
温奇仔细品评,那钟磬之声,因了四壁回音,较之空旷平地,听来果然圆润清悠许多,不知匠作署在四壁上做了什么手脚……
温奇坐立不安、心不在焉,直至吴皇后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方才惊觉,赶紧乖乖坐好,同时提醒自己,可不能因为混熟了就得意忘形,须知装乖的最高境界便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装。
他离母亲说的这个最高境界,还真是差得远呐!
吴皇后新立,吴持这个亲侄子,与有荣焉。养在吴皇后膝下的两位小皇子,深知子以母贵的道理,如今俨然成为了皇后嫡子,自然也沉不住气。温奇又素来表现得最听吴持这位大哥的话。于是他们这个角落,尚未开席,便已悄然热闹起来,交头接耳,窃语低笑,说到忘形处,声音难免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