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寻楚徭动手时也未曾如此,楚徭不免诧异,却见黄远达、欧阳严英等人也都紧紧盯着他左肩,只听欧阳严英长叹一声道:“楚徭……你……先前你虽用了九霄断与狼山剑,我总想这其中尚有隐情,然而你身上竟有魔纹!”
楚徭全不知“魔纹”是何物,他自己也无法看到,只见这些人看他的眼光都已极是难看,欧阳严英拔出佩剑,却被黄远达拦住:“你内力丧失太多,我来!”然而未等他出手,身后另外两个中年刀客已经拔出长刀,双刀齐向楚徭头顶劈去,“快活林的妖人,受死!”
黄家父子这时也双双上前,欧阳严英手按剑柄,长声叹息,欲进又退,只道:“怎会如此!”
被四名一流高手围在正中,楚徭又不愿全力还击,不出片刻便落了下风,这四人对他步步紧逼,竟是一副要将他格杀当场的架势。无奈下,他握紧狼山剑,九霄断展手而出,赤焰如风,几人慑于当年郁孤鸿名声,竟然同时退了一步。
“我并没有杀人。”楚徭沉声道,“还请诸君信我。”
“如何信你?”黄琦扬声道。
楚徭手一挥,狼山剑在空中画出一道血色弧线,直直插入池塘残雪之中。
“凭此。”
这个举动出人意料,那两名中年刀客对视一眼,表情似有所动。欧阳严英叹道:“我实不愿相信,你竟……也罢。”
楚徭躬身行礼:“还请诸君调查。”
黄琦冷冷哼了一声,“也好。”他上前两步,“我便信你!”
最后一字出口时,楚徭忽觉肋下一凉,他愕然低头,却见黄琦的佩剑已插在自己身上。那年轻剑客面上全是怒意,把剑一拔,鲜血“嘀嘀嗒嗒”直落下来:“身有魔纹之人,如何信得!”他随即向身后道,“莫听信这妖人鬼话,谁晓得他除了狼山剑,还有什么魔功,先拿下他再说!”
冷锐刀剑,一同向楚徭身上袭来,这岂止是拿下,简直是要把他格杀当场的劲头。而方才黄琦那一剑刺得极深,楚徭重伤之下,闪避更难。
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一阵烟雾升起,众人双眼被迷,难辨前路。楚徭只觉一个人抄起了他,已离开沁芳亭畔。
那人轻功甚好,纵是带着一个人,仍不减半分速度,他又似对传灯山庄十分了解,一路行走避开几拨人马,沿一处角门来到山庄外面,寻一个隐秘角落,这才放下楚徭:“你快走吧!”
尽管伤口疼痛不已,楚徭却仍是勉力站直身子,拱手道:“多谢。”抬头时却是一怔,只见面前是个半老女子,头发花白大半,盯着他的眼神很是严厉。
“我是阿桐的乳母。”她的语气硬邦邦的,“我原不想救你,可阿桐若知道你死了,定要十分难过,因此也只得帮你一次。你现在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给阿桐添麻烦。”说着掷给他一个包裹,“这是阿桐给你准备的,还不快滚!”
说罢,她径直越墙回庄,不给楚徭说一句话的余地。楚徭咬紧牙关,打开那包裹一看,里面尽是伤药、火石、干粮等必备之物,又有一领厚重披风御寒,心里极是感激,然而此地确实不宜久留。他疾点几个穴道止血,简单裹一下伤口,匆匆向凝碧山而去。
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仿佛一道厚重而轻柔的帘幕,将整个天地笼罩其中,也亏得这场大雪,后面的追兵一时才没能找到楚徭。
他依稀还记得来时的道路,走走停停,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发现面前山洞似乎很是眼熟,再一细看,可不正是前两日张亨、李忌二人救他的地方。
楚徭苦笑出声,原来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这里。
他来到山洞里,拾了些枯枝生起一小堆火,方才因一路奔驰,简单包扎的伤口再度裂开,他便打开那包裹,想再取些伤药。谁知这次打开仔细一看,却见里面还有个小小的朱丝格本子,不由拿出,借着火光细看。
上面字迹娟秀,但颇有些零散,似乎只是信笔所书,有些地方更氤氲开来,看墨痕并非最近书成,倒像是已有数载光阴。
楚徭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道:“庚辛年九月十一,欧阳世伯相约,护夏大人家眷至岭南一行,夏大人蒙冤受屈,天下皆知,家眷何辜,义不容辞。”
楚徭忽然明白过来,这应是当年苏桐对快活林一役的记录,心下不由一动,仿佛有一条蜿蜒小蛇钻入他脑中,隐隐触动着当年的回忆。
似有所动,却又似一切仍不分明,他深呼吸几次,揉一揉太阳穴,又向后面看去。
“十月初七,见夏家眷属,夏夫人虽遇大难,温婉不减,随和可亲。夏小姐惜余有闺秀风范,然决断更胜其母。”
看到这里,楚徭暗想,这位“夏惜余”当就是今日被杀的那位顾夫人。自己当日应也见过她,可叹这位夏小姐逃过快活林一劫,却终是殒身于传灯山庄,心中不由叹息。
这一段之后,又有一行小字,道是:“夏小姐身畔,又有侍婢名翠柳者跟随。当日夏家遭难,翠柳因出外采买,逃得一难。然在得知旧主消息后,仍不辞千里,跟从身侧,可见奴仆之中,亦有义烈之人。”
楚徭点了点头,却见下一页写的是:“十月十七,洛水之畔,逢楚徭。”
骤然看到自己的名字,楚徭不由吃了一惊,这一页却只写了这一行字,下面有一行字原被抹了,仔细看去,模糊看出“卧如玉山将倾,笑如朗月入怀”几字,楚徭脸一红,便翻到下一页。
“十月廿九,入快活林。”
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看得楚徭心中为之一惊。
“林中凶险,远胜吾等先前所想。凌云双剑武当高足,竟折于首战,血流四野,观之惊心怵目。然形势所驱,竟不得为二人收敛尸骨,心中痛楚难当。”
楚徭心中又是一动,方才那抹若有若无的回忆似乎更加分明,仿佛有什么不对,然而不对之处,又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