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俯身瞧去,见那这脚下的山川景物,果然是儿时的记忆,一颗心更是扑通通跳个不停了。
慌忙寻了个无人的所在降下来,将马车什物取出,又在地面上排成一线。他此次回乡,用的是商人的身份,自是不能在家人面前显露仙踪的,因此如何将这些货物运送回去,就要费一番思量了。
猎风自告奋勇,想去临近村镇雇些车夫来,原承天却道:“那凡间的妇人,哪里能轻易抛头露面的?这些杂物,就让灵偶出面罢了。”
将两具灵偶祭将出来,用一道灵符,改了灵偶的相貌,再换上凡人的衣衫,就做管家打扮。那车上有的是成衣,倒也不用操心的。
两具灵偶就分头行动,去临近村镇雇人,结果足足去了半日,才雇了十余人来,这凡间之事比不得仙修的手段,自要是磨磨蹭蹭,好事多磨。等聚齐了车夫,又闹了半晌,这车队才总算启动起来。
这车队着实庞大足足排出小半里地去,怎能不引人耳目,原承天原不想惊动任何人,可此刻形格势禁,却是纸摭不住火了,因此这一路上,就有不少人过来瞧热闹,都在纷纷猜测,是哪家的孩子,竟带来这许多东西来,定是在外面出息了。
原承天与猎风自然是不肯多说一字的,可禁不住车夫们卖弄,很快就有人得知,是那白川县刘富贵的儿子,离家数十里,今日携媳省亲来了。
这消息无足而走,竟比车队行的还快,那流言传去传来,也就变成了无数个花样,有说这刘小宝是在外做了官的,直坐到兵部尚书,否则哪来的银钱办下这许多货物来,说不定连军饷也贪污了。
又有人说刘小宝分明是商人,怎的就扯到兵部去?不过刘小宝这个商人也不一般,听说是做的私盐勾当,所下才挣下了敌国的家私。
原承天与猎风听到这样的传言,也唯有苦笑罢了。到这个地步,索性也不去理会了,这排场弄得大了,也是刘家人的脸面,原承天前几世中,有一世是做了一世的凡人,对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一说也是略有体会。
车队迤逦着进了白川县,却不见有离家的人前来迎候,要知道那看热闹的奔走不停,刘家人定是会得了讯息,莫非那刘家此刻已然是没人了不成?
原承天生母早亡,家中唯余老父,虽然那罪己殿上,上天垂兆显示的明白,可老父是否健在,原承天再也拿捏不准的。而除了老父外,家里嫡系子弟已无一人,虽有些旁支亲威,就怕是人走茶凉。
就见离家越近,那看热闹的人越是多了,而细细瞧去,那路人的神情举止,竟是大有悲戚叹息之色,原承天心中一阵紧似一阵,跳得更是厉害了。
到了离家门最近的那条长街,原承天向四周望去,分明是景色依旧,虽是过了数十年,却也无多大变化,而从街头转来,就遥遥看到自家的大院了。
抬头一望,原承天心中猛然一窒,就像有座万仞高山直直的压下来一般,原来自家院外院里,已是遍布白幡,黑幛,门外立着几人,皆是穿麻带孝,个个神情悲苦。
原承天见到此景,如何不惊?他急急向前走了数步,只见一名老者身穿麻衣,颤颤微微走上前来,只管盯着原承天的脸上瞧去,原承天却是第一眼就认出此人来。
此人分明就是当年随侍的王大了。他当初离家时,这王大犹是中年,此刻也是两鬓斑白了。
他强压心中悲情,道:“你可就是王大?”
那王大当即就跪了下来,大哭道:“少爷回来了,果然是少爷回来了,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啊。”
原承天忙将他扶住了,急声道:“家父何在,家父何在?”
此言一出,那四周的人再也绷不住了,齐声哭道:“少爷,你来迟了,老爷三日前就去了。”
原承天心中悲痛,何以克当,刹那间,那泪水再禁止不住,就扑簌簌落了下来。那周遭已是乱轰轰的,有人在哭,有人在叫,可原承天却是一字也听不进去了。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世间最痛之事,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