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杀猕真正昏厥,和尸体也差不多少;那条怪鱼则因刚刚化形,身基不稳也陷入沉睡,两条‘大鱼’再好抓不过了......
秦淮河上,疤面青衣主仆抓鱼之际,老态龙钟之人走在小路上。
小路前方不远处,一片连绵大山:原本清静之山,因天数剧变而沉落过半,虽也还苍翠但再灵秀不再,狼狈且沧桑,离山。
离山附近阴雨连绵,本就不平整的小路再添泥泞,老人家走起来就更吃力了。
吃力、蹒跚,不过老人走得很‘干净’,鞋子踏入泥水时,便如火炭落入薄雪,无论泥巴还是雨水顷刻消失得一干二净。雪化了至少会有水渍残留、会有水烟微腾,可小路泥沼没得全无踪迹,凭空、不见了。
脚下干净,鞋子干净,衣衫干净,就连脸膛也是干净的,人老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头发白得仿佛北原冰川上万年不曾融化的冻雪,可老人面上不见一丝皱纹。
没有皱纹、没有胡须、甚至连眉毛不不存,他脸上不见一根毛发,面色奇白、嘴唇则红得似是涂抹了一层鲜血。
还有他的眼睛,瞳仁乌黑、眼白返青,无论何时看上去都清爽明亮的眸子,却笼着一层浓浓的困惑......正前行中,身前十余丈处忽然闪出一双人影:
头顶戒疤、身形强壮,身上僧袍开敞袒胸露怀、手中禅杖珥环轻响——苏景麾下,损煞僧兵中的两人。
左首僧人朗声道:“剑宗封山,离山方圆三百里内不容通行,还请老丈恕罪,若无要紧事情这便请回。”
右手僧人又补充道:“如真有急事在身,小僧愿送老丈一程,绕山而去。但需得耐心等候一个时辰。”
损煞僧出身佛家圣地,斗战时个个罗刹附体、平时则谦和有礼,说着僧兵对老人笑了笑:“看看还有没旁人需要小僧接引过去,凑一起方便些,不过老丈放心,纵等上一个时辰,到得地方也比老丈独自赶路更快得多。”
离山暂作封境,有损丧僧兵负责把守各条同路。
老丈占住脚步,皱起眉头打量着面前僧兵,片刻后忽然一抖袍袖,开声长唱:“留郡赵得一之四子赵晨、洪武洲陈福开之次子罗山谷接旨。”
声音又尖又细,纯粹无比的京宫腔调,纯正无比的内侍唱颂圣旨声音。
两个僧兵之前未看出老汉脚下的蹊跷,只道对方是凡人。老人被拦路,忽然喊出‘接圣旨’,何其可笑的事情,但两个和尚大吃一惊!还不等对望一眼忽觉古怪力量自冥冥涌来,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不过旋即怪力一变、又把两位僧兵扶了起来,对面老汉摇了摇头,歉然道:“咱家糊涂了,竟忘记出家之人接旨无需跪拜,两位法师勿怪。”
和尚站起,却无法稍动,空有一身法力但无以施展。
对面老汉双手一分,凭空里展开一卷皇令,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臣秦吹奉职差公,损光损慧二僧不得拦路,钦此。”
不伦不类的措辞,两位僧兵目瞪口呆。
损煞僧兵皆为沙场百战、身死于厮杀后不肯散去的凶戾军魂,被弥天台高僧带回古刹点化,化凶魂为佛法僧兵。即为僧兵,自有法号,他们两个法号正是损光、损慧。
怕是连苏景都不知道他俩叫什么,这太监似的老汉却知晓?
知道法号还不算什么,两位僧兵战死前、上一世的出身凡俗间的名姓,也一样被老汉随口喊出,尤其那个‘损慧罗山谷’,他爹本名陈福开,洪武洲人士,在家乡与人争执失手打死了人,这才背井离乡改名换姓,逃到外省改姓氏为罗......这个秘密就连点化他的弥天台高僧也不知道!
“两位法师请接旨。”说着话,太监似的老人颤巍巍迈步上前,将手中圣旨往二僧手中一放。说巧不巧的,这个时候雨云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
雷霆响亮,老汉身躯随之微微一震,始终充满迷茫、困惑的双眼中泛起一丝清明,似是被天雷惊醒了一份,身体不动头颅回转、看了看天,再转回头看了看两个无法稍动的和尚,清明光芒散去、目光重又迷惘起来,口中喃喃‘我来这里作甚’,再不理会两个和尚,转回身走了,只跨一步人便消失于地平线。
老者一走,两位僧兵身上桎梏消散,重又能活动了,低下头看手中‘圣旨’,‘奉天敕令’为大字隐修衬绢、两侧银龙真鉴为证,蚕丝穿金仙闪闪荧光,绢上字迹清晰俊秀,正正是老太监念过的那句话,不差半字。最后加盖玉玺龙印,千真万确绝做不得假的一份圣旨。
两位僧兵愕然相顾.
......
离山前,偏僻处,苏景既不知秦淮河上疤面青衣‘抓鱼’,也不晓得三百里外损煞二僧‘接旨’,他正和三位门中要人聊天,掌门之位不是现在接任、地下六耳封印也没办法去修补,苏景有这点好处:着急于事无补,何不放开胸怀?反正自己以后会常驻离山,真要有天封印失效,那便法术剑术上再斗个你死我活吧。
话题很快轻松起来,说一说幽冥时的经历,叹一叹自己与迎抗天劫那场举世之战失之交臂,聊了一阵,林清畔另起话题,对苏景道:“师弟,当知‘天机不可泄露’,破无量悟天道,大都是个人领会便好,无需讲与旁人知道,哪一门哪一派都是如此。嘿,你可倒好,竟还当着天下大声说出。”
修家行事百无禁忌,什么都不怕,唯独对天存了一份敬畏心,是以‘天机不可泄露’也当真算得一重忌讳。
“师兄教训的是,是我心性浮躁,悟道之后贪图一时爽快,就给说出来了。”苏景笑了笑。
林清畔叹气,点点头:“既然你都说出来了...不妨给我们说个仔细,天无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尘霄生、沈河真人也跟着一起点头,向道之人,听说‘新鲜道’自然希望能听个明白。若苏景压根没提过他们当是不会问,偏偏苏景说了一半,还真的迎来了无量劫,实在勾得人心里痒痒。
苏景哪会有丝毫隐瞒,翻手取出了一朵花儿,被啃掉一边的太阳花儿:“领悟‘天无道’,全因这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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