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没上瘾。”叶非笑着回答了一句:“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把我摔明白了。”
天下修法百门千宗,但究其根底,大都生衍自阴阳、五行。各行法术各有所长,不过单以体魄相论,受伤后恢复最快的非木行和水行两宗修家莫属,尤其叶非修持精湛,已入‘至木生菁’之境,修得水之巅木之纯,虽修为不再但体魄长存,一身伤势肉眼可见都快迅速痊愈。
他伤得重,但好得也快。
莫名其妙之言,苏景避让开几道天鞭轰袭,口中还不忘追问:“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不能再小气了...可惜了,可惜了...”说到这里,叶非突然大咳起来。
随大咳剧颤,叶非身上刚刚收拢的伤口又尽数崩裂开来,无数伤口、那鲜血根本不是流出,干脆就是喷溅出来。于他立足几尺地方,地面鲜血浸染,变得泥泞不堪。
苏景皱眉:“撑不住就走吧。”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牵挂,顾好自己的性命就是了。”大咳,溅血,叶非仍费力回答。剧烈咳嗽与强烈痛楚让他连腰都难以绷直,但他的双足稳,留于原地,不退半步。
想走时候拔腿就走,哪管别人笑话;不想走时,虽死不退,哪怕身崩魂散再无来生。姓叶的。
苏景不再去管叶非,也管不了了,人在怪阵中,阵中玄力行转越来越明显,身周时时刻刻都有‘乱空’成形,虽未曾真正陷落其中,但为躲避这些‘陷阱’也让苏景失去了身法从容,此时再应付巨链天鞭吃力异常。
稚嫩笑声又复响起,轰轰浩浩如洪钟巨鼓,惊动一方天地,槊妖开心得很:“地上那个,咳吧、咳吧,虽死不退?人都站不直了,退不退的还有什么意思,不退最好,不退最好!天上那俩,躲吧、躲吧,躲得过一时还能躲得过一世么?现在还能蹦蹦跳跳,待会天渊笼罩之下、整座大阵之内都会结做‘乱空’,那时候你要还能跳,我就替金钟还你赌债......”
提到‘还账’,槊妖忽觉可笑,由此放声大笑起来。
稚嫩声音,满满童趣。
但就因稚嫩、因童趣,反映衬得这笑声凄厉无尽、残忍无尽。
突然间,大阵中一声凄惨长嗥传来,一下子切断了槊妖的笑声:
一头独目怪猿丧命阵内——之前夺去苏景手中长剑的那头猿。
长剑被怪物夺去,是苏景自己学艺不精,并非北冥不够神奇。怪猿贪心不足,击退苏景后先要吞吃神剑。北冥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让怪物嚼碎、吞吃,那中土的江山剑冢趁早关门算了。
结果长剑在大猿口中轻轻一转...大大头颅,自嘴巴一分两段。
凭借一咬之力险些让苏景丧命的怪猿,死得如此简单。
怪猿惨叫、惨死,苏景伸手一招,北冥回归重新入掌。不过那头怪猿的尸身并未摔落,它所在巨链微微一抖,连同怪猿两断的头颅在内、尸体化作点点玄光、尽数相融于巨链。
常人也许看不明白,不过以苏景等人见识,见状便告恍悟:怪猿与铁链是为一体,或者说,这些独眼大猿本就是巨链古锁的器灵,又难怪这些猴子能够轻松晃动铁链。
阵内怪猿惨叫才落,阵外叱咤冲霄!
就在剧烈咳嗽中,叶非猛然爆发出一声吼喝,俯身抄手,很有些诡怪地,就在他身前、脚下,被自己鲜血侵染的泥泞中拔出了一柄剑。
严格以论,是大半把剑,两尺七寸长,比着三尺青锋短了三寸、少了一截剑锋。且剑身软塌塌,透着一股‘虚弱’劲。
精血养剑。
掌纹六剑,是叶非来到驭界后才养下的;可是早在苏景尚未出世时候,叶非就以体脉精血养下了一剑,至今千年有余。
千年滋润、时刻淬炼,到得如今此剑已然养得九成,只差最后一截剑尖、至多再有三个甲子就能大功告成...但叶非不等了,剑未大成,但也足以杀人!
剑未成,为杀人半途而废,这便是叶非刚才说的:可惜了,可惜了。
‘不是我不想斗战,而是我突然发现:我只是蝼蚁’,这句话是叶非的魔,剑未成就使用,一次恶战之后便会废掉,实在可惜,可是比起‘我非蝼蚁,我可斗战’而言,一柄剑又算得什么,千年心血又算得什么?
残袍披血、长发乱舞,执半剑,叶非第四次杀入神殿!
就在叶非入殿时候,苏景也在扬声断喝,周身上下、阳火烈烈燃烧开来,北冥化作重砍墨剑,挟苏景全部修为,迎向当头砸下的一头铁索、斩!
当!巨响若洪钟大吕。剑、链交击。
与前次全无分别,与自己抗衡不了的力量去较量,苏景双手染血、身形横飞出去......可他在笑,眉飞色舞。摔得乱七八糟,狼狈不堪,苏景问:“察觉到没?”
“刹那停顿。”小相柳的声音冷冷清清,应道。
‘哈’一声笑,苏景点头,又急忙缩颈,让过横扫头顶的链子:“便是如此,千索归一。”
于阵中‘游弋’多时,摸索、领悟,尤其北冥斩杀一头锁灵怪猿后苏景若有所悟,明知不是对手还要冒险再做力抗以求印证...此刻终于清楚了这大阵的威力何在。
乱空为困,天鞭为杀。前者没什么可说,后者‘天鞭’,千根长链狂舞乱挥,根根力道十足,但于真正发力抗敌一瞬,所有铁链的力量会被大阵尽数抽调于正‘打人’的那根锁链上。
千根链,凝力于其一。
这就是之前苏景的金乌感识会‘偏差千倍’的缘由。不管那些锁链挥舞得再怎么乱,迎敌刹那里,这天渊垂索、诡怪大阵的力量永远都会集中于一点!
第二次迎击巨猿也是一样的道理,猿与器灵,它和铁链根本就是一回事,咬住北冥时候,大阵力量都与猿口暴发,这才逼得苏景弃剑。其后苏景退走,怪猿身上集结的大阵法力散去,只剩下它自己的力量,就被北冥割裂了嘴巴砍断了头颅。
不是所有铁链都那么厉害,不是每头怪猿都那么凶猛。不过...对阵中人来说,有区别么?这大阵‘千索归一’变化仅在对敌一瞬。
一瞬为多长?
时间绵延无尽,到得细密小处根本就无法再计算,二分之一瞬是一瞬,万分之一瞬也是一瞬,真要看入细微之处,这世上就不会有真正‘同时’发生的事情。苏景与相柳同时攻击两根锁链?就算再怎么保持一致,也会有极细微的前后差别。
只在这个‘极’细微间,大阵足以做前后两次‘千索归一’、从从容容打翻两人。
也是这个‘极细微’,才是天渊阵法真正的利害之处!它的‘快’,远胜苏景对时间的把握。
苏景抬头,望向深邃天渊......千锁归一,巨力流转于顷刻,而力如水,以玄法让其流转、汇合不难,可是要转得那么快那么稳,单靠法力是做不来的。除非,千根巨链本为一体,它们是相连的。
千道水脉,若控制它们此消彼长起落有度,须得仔细计算、设装无数闸门,以闸门起落控制水流变化,这是人力干预的一重。但光有人力远远不够,还须得有个重要前提:这千条水脉须得在源头处彼此交融,否则装再多水闸,也休想靠着一条水脉去控制另一条不相干的河流。有自然为基、再添以人力控制,才能成事的。
千索如千川,同源而来,弄明白了天鞭杀劫的行运道理,自也就明白破阵关键就在诸链接连之处...溯源而上,天渊深处。
时至此刻,苏景能明显感觉到,阵中玄法层层勾连,东一块西一块的乱空彼此融合,如槊妖所说,整座大阵正迅速变作一座巨大‘乱空’,可供阵中人躲避的空间已经少得可怜。
尤其上方天空,几乎尽数乱空笼罩,铁索于其中横行无阻,要是苏景钻上去怕是立刻就会动不了。
这个时候槊妖的笑声再次响起:“少年英才,总能给我这种老家伙惊喜,这么快就能摸索出此阵关键,不错不错。不过...天渊刚出现、神链刚垂落时,你不舍得向上冲,现在再想去,晚了些啊。”
阵法一开始,天渊就‘明晃晃’地摆在头顶,可是阵分生死杀灭多门,初陷怪阵谁敢不理不问直接冲上去?万一要是丧灭阵眼岂非送死?到得现在再想去冲,乱空几近成形,比之前要难上千倍了。
苏景未应声,神情里却并不存太多懊恼,就算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每次都能把握先机,何况区区九百年修行的年轻小子,错了就是错了,认了、改了、想办法扭转局势,懊恼无用。
修行也好,做人也罢,这一路都崎岖难行,谁能不摔跤。跌倒后无论还能不能再爬起,至少莫去怨恨那块绊倒自己的石头,因为这条路上没人逼你走。苏景如是,面色平静。
不理会槊妖,由得他去笑,苏景问小相柳:“你那边怎样?”
半晌‘飘零’,苏景又打又飞,弄清楚阵力变化;小相柳的心思则主要放在了‘乱空’之中...小相柳的声音很轻,神情里少见的祥和平静,只有小孩子躺在阿姆怀中时才会有的神情:“乱空交给我,但能撑多久我不晓得,你尽快向上吧。”
话说完,手急挥,琴动弦。阿骨王墟精修两百七十年,其中一百五十年、小相柳弹琴不辍,修琵琶。远古邪魔传承,摩天刹精心收藏,阿修罗琴!弦动魔音起,魔音震血波,血波破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