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那少年额头早已和身体一样冰冷无温,根本无热可退,纵使有些温度,也是被那些热毛巾给捂出来的。至于那几道鞭伤,也早已凝了血,无论他们如何摆弄,伤者也不会感知到疼痛了。
君上既然装聋作哑,对真相视而不见,他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戳破。
只是,两位老军医终究是想不明白,他们这位向来刻薄寡恩、脾气暴戾的老君上,平日里对世子西陵韶华和西楚其余王族子弟都没什么好脸色,为何偏偏对这位屡屡背叛他的敌国小世子如此另眼相待。
就算是因为九州公主和凤神血脉的缘故,可神女树已毁,这少年又心向巫国,君上用情,未免过深了些……委实不像他老人家平日的做派。
叔阳心情沉重的掀帐进来,见到这副情景,也是黯然。
他知道,除去语公主的缘故,他的老君上,是真的欣赏这少年的脾性,动了那份祖孙之情,才会对其屡加宽容。纵使得知那少年毁了神女树,毁了他一生心血,君上也只是略施惩戒,没有伤他性命。若换做旁人,只怕早被剥皮抽筋、千刀万剐,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诸将还在帐外等着,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叔阳垂手走到床边,心一横,撩袍跪下,叩首,沉痛道:“君上,小殿下已经……已经随语公主去了!望君上节哀,以大局为重,速速撤离此地!”
那两名军医手剧烈一抖,药粉立刻撒得满地都是,显然没料到叔阳如此胆大包天。
帐中一片死寂,烛火摇晃得愈加厉害,一道闪电劈过,霹雳般响彻夜空,也映照出楚王苍老可怖的侧脸。
“退下。再敢胡言,寡人决不轻饶!”
半晌,楚王阴着脸警告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叔阳。可心情终究是坏掉了,无端生了几分烦躁。
“君上!”叔阳膝行几步,痛心疾首的哀求:“小殿下已经断气!他不会再醒过来了!老奴求您,别再折磨自己了!将士们还在外面等着您带他们回寰州啊!”
见楚王置若罔闻,叔阳握起那少年垂在床边的一截手臂,老泪纵横道:“君上若不信,便摸一摸,小殿下脉息安在?!”
“混账东西!”楚王霍然起身,一脚踹开叔阳,暴怒:“你如此诅咒寡人的外孙,居心何在?”
叔阳挣扎跪起,抱住楚王那只脚,拼力呼号:“人死不能复生。老奴是不忍心王上为了一己私情,置万千将士的性命于不顾,沦为千古罪人啊!”
“不!不!你胡说!胡说!”楚王似被人当胸捅了一剑,踉跄几步,撞在床板上,转头,目光悲戚的望着榻上双目紧闭的少年,道:“他、他只是睡过去了,没有寡人的允许,他怎会死?怎敢死?……”
楚王满头华发披散下来,苍老的不成样子,又无助的像个孩子。破碎的声音,喃喃着,没入暴雨雷电交织的暗夜里,很快消失不见。
随之而起的,是军中急促的号角声。三长三短,只有遇到极大危险时,才会想起的报警声。
“大水来了……大水来了!”
不知谁呼喊了一声,王帐外,骤然喧哗起来,起了巨大的骚动。
这生死攸关之际,决不能再拖了……!趁着楚王转身兼神志昏乱之际,叔阳目光一颤,猛一推掌,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掌劈在了楚王后颈上。
两名老军医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楚王威武的身影在他们面前倒下。
叔阳迅速扶起楚王,强稳住发软的双腿,气沉丹田,高声吩咐帐外诸将:“君上身体抱恙,尔等速速护送君上回越女关休养!”
众人又惊又惑,齐齐冲进帐内,见这情形,顿时明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