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好像有点生气,但生气的原因,晏玄景怎么都参不透。
不过看起来好像是他惹生气的。
狐狸精跟在林木身后,看着他拿了个小铁锹,又拿了个手动小拖车拖了几个空花盆出了屋子。
帝休给龙脉和几个小妖怪念睡前故事念得正兴起,连本体都无风自动,枝叶碰撞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大半夜怪吓人的。
晏玄景看着走在前边的林木,扫了一眼因为帝休的力量而显现出来的诸多机关和潮湿逼仄的暗室,一抬手,在林木踏入帝休编织的幻境之前,截断了林木跟帝休力量之间的接触。
帝休念故事的声音停顿了一瞬,抬头看了过来。
他看到九尾狐向他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跟在林木拉着的小车车后边,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
林木手里都是东西,还拖着小拖车,哪怕力气大也有点迈不开步子。
晏玄景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就是觉得林木走得有点慢,走两步他才要跟着叮铃哐啷乱响的小车车迈一步。
帝休看了看晏玄景,又看了看自家儿子,对他们现在这个模样感到十分费解。
林木毫无所觉,把小拖车留在了院门口卡着门,从上边抱了个空花盆出去,埋头挖朝暮。
晏玄景绕过小拖车,看着他一铲子下去,刚要说什么,就看到被铲子触碰到的朝暮迅速的枯萎了。
“朝暮要用手挖才行。”晏玄景说道。
工具松土倒是可以,但挖出来基本得靠双手,就跟灵药一个道理。
狐狸精将自己的袖子卷起来绑好,蹲到了林木身边:“要挖几株?”
林木拿铁锹撬松了土,想了想:“六株吧,凑个六六大顺。”
晏玄景点了点头,纤长白皙的漂亮手指骤然变得尖利如刀,跟戳破了一张纸一样轻易的将一整块土包裹着两朵朝暮挖了出来。
他连花带土放到了旁边的空盆里,问道:“送谁的?”
林木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有两个舅舅。”
晏玄景手上一顿。
舅舅。
那就是林木母亲那边的人类亲戚了。
“没听你说过。”晏玄景说道。
“没有什么说的必要吧,我还有外公呢。”林木看着晏玄景动作迅速的挖好了六朵朝暮放到空盆里,放好之后狐狸精就慢腾腾的盘坐在地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林木小声说道,“排除在一些新闻和电视上单方面看到他们之外,我这辈子就见过一次我外公,一次我小舅舅,大舅舅我没见过。”
外公唯一见面的那一次给他的印象极其差劲。
那副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样子,过了五年了林木还记忆犹新。
“其实如果他不是那样的态度,我也觉得无所谓的。”林木想起当时就有些生气,“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问我跟妈妈一句,妈妈走了,我本身也没有想要去找他的意思,更加没有去攀亲的意思,我就想安安静静把妈妈送走,可他来了,看也不看妈妈一眼。”
林木是真的想不明白。
虽然他童年双亲缺失了其中一个,但他的童年并不缺少爱意。
妈妈非常爱他,也非常疼爱他,哪怕他的童年里没有父亲这么个角色,也依旧不觉得自己这一生里特别缺少了什么。
所以林木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能有亲人是这样相处的。
哪怕是晏玄景和晏归之间相互使绊子的相处方式,也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默契和亲近。
可从他外公身上,林木是一丁点都看不出来的。
什么亲人之间的温情和默契,一点都没有的。
“两个舅舅更是来都没有来。”林木看着那几盆朝暮,抿着唇,“不过他们好像一直有偷偷帮我。”
这份恩惠他既然是实际妥帖的收到了,那进行偿还和报答是肯定的。
但要说亲近,还真说不起什么亲近。
这谁能亲近得起来呢,林木连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从熟悉程度上来说,他们甚至还不如刚认识三个来月的帝屋。
“以前我跟妈妈两个人刚来这边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妈妈吃了不少亏,也没见谁出来帮帮忙。”林木托着腮。
那会儿这个村连a市郊区都算不上,交通也不算很方便,穷乡僻壤一个。
穷乡僻壤里的人受教育程度都不怎么高,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林木打小被妈妈教能讲道理就尽量讲道理,暴力是最后的手段,但在他小时候刚记事的那几年里,这话并不通用。
在这里拳头硬,敢骂敢撵敢跟人干得头破血流的暴力就是道理。
后来他横扫方圆三百里地,把疯狗都打得绕着他走了,母子两个日子就瞬间变得舒坦起来。
后来他考去城里念了初中,林木才懂妈妈说能讲道理就讲道理原来是对的。
再后来,林木变成了重点高中的学生,在没有人读书读出头来村里的地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只不过林木和他妈妈都懒得跟这些人多有往来,就那么不咸不淡的态度,倒也过得安心舒适。
小时候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妈妈准备后事那会儿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不都是他自己咬牙硬挺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