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陈轩!你真让我恶心!”
华珠扭过头,问廖子承:“他们干嘛了?”
廖子承的眸光微微一动,语气如常道:“十五年前,胡国跟北齐关系紧张,边境战祸频频,染老将军带领年仅十四的染千桦挥师东上,染千桦骁勇善战,砍了胡国数十名将领的脑袋,北齐完胜。但胡国表面上缴械投降,暗地里却掳走了十三岁的长乐公主。说,拿染千桦的人头来换,若十天后看不见染千桦的人,他们便杀掉长乐公主。太后不肯牺牲染千桦救自己的女儿,陈轩便孤身潜入敌营,想要把长乐公主救出来。染千桦恐他寡不敌众,就跟在后头保护他。等到了半路,二人遭遇埋伏。胡人让陈轩选一个人带走。”
“陈轩……选了长乐公主。”华珠捏紧了镂空窗棂子,眸色中渐渐多了一分凉意,为心爱的男人出生入死,紧要关头却被对方狠心抛弃。换做是她,她也一定不会原谅陈轩,“那些士兵……对染将军做了什么?”
刚问出口,华珠便后悔了。一群士兵,对着威风凛凛的敌国女战俘,又能……做什么?
“折磨。”廖子承轻描淡写地如是说,但他深邃如泊的眸子里分明溢出了点点慑人的寒芒,“后面她逃走了,那些人仍不放过她,她在胡国,躲躲藏藏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在一位贵人的帮助下回了北齐。”
华珠整个人都不好了,捂住胸口,转身扑进了廖子承怀里。
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廖子承抱紧了她,温软的唇贴着她冷汗直冒的额头,轻轻说道:“我不会丢下你的,嗯?”
华珠是真的吓到了,前世她也曾听一些武将家族出身的后妃提起军营里如何对待敌军俘虏,尤其是不听话的俘虏。她情不自禁地想着,万一自己哪天也被敌人掳走,是不是也要被从头到脚折磨一遍……
“别胡思乱想。”廖子承掬起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吻了吻她软红的唇,“说了不会丢下你。”
华珠惊魂未定地抬眸,如清泉般动人的眼眸微微闪过一丝忐忑:“万一哪天来了个公主,你兴许就跟陈轩一样了。”
廖子承又加大了几分搂着她的力度,深邃的眼眸里似流转起情潮的漩涡,要将她一口吞噬:“那么年华珠,努力抓住我的心,让我离不开你。”
华珠睁大眼,定定地与他对视了良久,心里因为这句话,闪过千百种滋味。记得他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他是畏惧婚姻的,虽不知他遭受过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他有如此悲观的想法。但她觉得,她愿意试一试。她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但那是因为她嫁错了人。廖子承不是赫连笙,不会口蜜腹剑地算计她,但同时他告诉了她,年华珠,要得到我的心,要一直抓住我的心,你必须一直都付出努力。
会……很辛苦的吧?
跟农民伯伯种庄稼一样,不施肥、不除草、不悉心照料,长不出饱满健康的谷粒。
更何况,她想做这片农场唯一的女主人。
华珠深吸一口气,死过一次的人,还怕辛苦?若是能独占他一辈子,再多的辛苦也值得,不是吗?
“千桦!千桦!千桦你听我说……”陈轩上前,揪住了染千桦的胳膊,阻止染千桦策马离去。
染千桦随手拂开他满是红疹的手,骑着赤翼离开了巷子,瞧房间,应该是回了染家。
华珠问廖子承:“染将军走了,接下来怎么办?查谁?”
廖子承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涌:“好戏要登场了,流风,跟上。”
华珠挑了挑眉:“那我们呢?”
“去户部查公主府的人口资料。”
自从跟余斌打了一场官司,华珠就被资料给伤到了。眼下别说看,光听一听都觉膈应。不大想去,可又不甘心这么早回年府,神神叨叨了半天,仍旧跟他上了马车。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长乐公主从一个房舍内走出,想起驸马向染千桦求情的话,泪流满面。
……
天师雅居内,女道士盘腿而坐,将沏好的茶倒了一杯递到对面:“公主请慢用。”
长乐公主端起茶杯,毫无饮茶的心情,眨了眨微红的眼,问:“开个价吧,怎样才能救驸马?”
女道士微阖着眼,累极了似的,幽幽一叹:“我当初为你们种下了生机,但恶灵太厉害,只存活了一株,我救了他,便保不下你呀,公主。”
长乐公主捏住茶杯的手轻轻抖了起来,如玉美丽的娇颜上浮现起极度哀痛的神色:“你不是天师吗?怎么连两条命都救不活?你是不是嫌我开的价不够高?夫人怎么样?我封你做一品夫人,享受万户侯待遇,世袭罔替。”
女道士淡淡一笑,似乎觉着长乐公主的话太过轻挑:“公主,我乃修行之人,无子无女,要那些俗物做什么?”
长乐公主的脸色一沉,瞪向她道:“别把自己讲的那么清高!你收了那么多金银财宝,不是俗物是粪土不成?本公主警告你,救了,重重有赏;若救不活,你等着给我们陪葬!”
女道士闻言,非但没露出丝毫怯意,反而无畏地浅笑了起来:“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公主驸马有此大劫,乃曾种下恶因所致。我虽有心为二位化解劫难,但逆天而行……我恐怕要搭上自己的命啊。”
恐怕而已,又不是一定会。长乐公主在后宫长大,哪里还看不出是自己开的筹码不够高?长乐公主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本公主从不信什么因果!这世上,向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本公主的母后做过北齐唯一的女帝,本公主乃天龙之女,天谴于本公主而言,根本是句笑话!天师还是直接开价吧,但凡我有的,绝不吝啬!”
女道士勾了勾唇角,悠悠地道:“我听说……公主的乳母曾经也得过天花,敢问她治好了吗?”
长乐公主的脸一白,不动声色道:“那时若能遇见天师,想必她老人家能够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
女道士意味不明地道:“她走得不孤单,公主不必伤怀。”
长乐公主冷冷一笑:“当然不孤单,我怎么可能让她孤孤单单地上路?”
女道士垂下眸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解铃还须系铃人,驸马用生命替公主挡了劫,公主若把最宝贵的东西献给天神,并与驸马双双成为信徒,天神会保佑你们的。”
最宝贵的东西……
长乐公主望向女道士,皱起了眉头。
*
户部的资料室内,华珠与廖子承泡在书海里,累得满头大汗。
“公主府的流动性太大了,好些被人牙子买进来,尚未记档便被打了出去。还有管事们想多捞点儿油水,不走公中,直接开私账的,亦无记录。”华珠不明白,廖子承找从公主府出去或死去的人口记录做什么。
廖子承如玉的指尖挑开一页档案,看了看,眼睛一亮:“我想,案子应该很快就能破了。”
华珠不解地看着他,又听得他道:“走,去现场再勘察一次。”
二人与七宝再次来到河边,索桥已经修好,看上起比之前的更为结实。廖子承背着华珠过了桥,放下华珠后,他将下摆扎在腰间,顺着山坡跳下。
“你要干什么?”华珠望着湍急的河水,仿佛一不小心便要将他卷入浪花中,不由地焦急地问。
“工部的那些人最爱偷工减料,能做七成一定只做三成。修完桥,该清理的垃圾也不会清理得很干净。”说着,廖子承捡起一根树枝在草丛里和泥土里拨了拨,最后寻到一截生锈的铁链,随即对着华珠道,“两端齐整,是被工具砍的。好了,此案告破,可以叫你父亲来结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