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睡意,索性起身,先去存放凶简的房间。
里头的灯已经关了,杳无声息,还以为神棍去楼下的客房睡觉了,谁知一揿灯,鱼缸外头赫然用透明胶粘了张白纸。
上头歪歪扭扭的留字。
——我去函谷关了。
***
姑妈郑水玉和姑父何强两个在角落里嘀嘀咕咕,郑梨觉得很尴尬。
她有点忐忑的看木代。
是她把木代带来的,在大巴车上,她感激木代帮忙,拼命想着要回报她,得知她想找人,赶紧把姑妈搬出来:“我姑妈在南田县好多年了,那是个小地方,你想找谁,她保准知道。”
又问木代有没有落脚的地方:“你不嫌弃的话,跟我一起住啊。我姑妈的饭馆反正招人,你想在那打份工也没问题的。”
话说的太满,到了才知道,郑水玉的餐馆也只小本经营。
看到她还拖了一个,郑水玉的脸色顿时就拉下来了。
木代却像是没看见,靠住餐馆的门向外打量:这是条很小很窄的街,生活气息浓厚,街头有杂货店,街尾有蔬菜摊,修自行车的、理发的,应有尽有,像个小世界。
斜对面有个卖棉花糖的,脚踩机器,小木杆子在兜轮里转呀转的,一丝丝糖絮就裹上来,裹着裹着,就成了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木代看的兴起,大踏步过去,一问,一个两块钱。
她买了一个,全部身家,顿时去了大半。
但是没关系,撕下一缕放进嘴里,舌头一压,再轻轻一抿,一丝丝的甜就在口中荡漾开来。
幸福的不太真实。
郑梨急急迎上来,压低声音。
“木木姐,如果我姑妈不愿意……你也别生气,我可以再想办法。”
虚岁十七的小丫头片子,能想什么办法?木代说:“他们会用我的。”
她说的笃定。
同一时间,郑水玉打定主意。
这姑娘长的漂亮,能帮店里招客:店里的常客都是些大小伙子,谁不喜欢养眼的姑娘?
再者,小梨儿说她能打:这再好不过了,店里闹事的人也不少,打起来了难免殃及池鱼——上次一伙小混混喝醉了闹事,老公何强上去拉架,迎面挨了一砖头。
有个能打的在就省心了。
***
房间是二楼的阁楼,低矮、逼仄、潮湿,郑梨硬要把床让给木代,自己睡单人的弹簧折叠钢丝床。
第一天不用上工,木代说:“我出去走走。”
她也没交代去哪,一个人下楼,郑梨趴到窗口,隔了一会看到木代出来。
她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慢慢地走过一个又一个临街的摊位,拐过街角不见了。
郑水玉上来,右手拎了个水壶,左手是摞在一起的用水盆,问她:“这个木代,怎么连行李都没有?”
郑梨说:“大概是路上丢了吧。”
忽然想到什么:“姑妈,有新的牙刷毛巾拖鞋吗?木木姐应该用得到的。”
郑水玉沉着脸:“没有!”
又示意对面:“楼下就有小超市,自己不会买吗?”
郑梨不高兴,觉得这个姑妈,于小处也忒抠门儿了。
她掏出自己的小钱包,捏在手里,昂着头蹬蹬蹬下去了。
***
南田县很小,往一个方向直走,只大半个小时,就能走到城乡结合处。
名副其实,黄土地上种着玉米,也有西红柿,往田埂上走了几步,居然遭遇一只大白鹅。
木代原路返回。
尘土很大,车多,摩托车和自行车也多,桥头大喇喇摆着小吃摊,穿着脏兮兮围裙的摊主在炸萝卜饼。
没人出来呵斥影响市容,小城市,就是这样,脏乱是脏乱,透着亲切肆意。
有逃学的孩子,背着书包,蹲在路边玩纸牌。
萝卜饼一块钱一个。
木代在油锅边等,看生面酱裹着的萝卜饼在热油里上下无路。
她跟摊主搭话。
“我记得,从前,站在大桥头,往那里看,有一片楼,四方方,黑不溜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