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小年纪就要拈酸吃醋,等大了怎么了得。少不得未来你夫郎也是要娶个三四房的,你这心气儿,心里又爱藏事,还不活活把自己气死。”沈柳德戳着沈寒香脑门教训道。
“……”沈寒香摸了摸自己脑门上的红印,遂道,“我大了才不嫁人。”
这话没过脑子,便从沈寒香嘴里蹦了出来,她自己也唬得一愣。
沈柳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直说记下来了,要等沈寒香成亲那一日拿出来笑话她。
马氏进来,便道,“你们兄妹两个说什么这么高兴?”
两个婆子端着马氏做的罗蓑肉,并一味蒸鸡蛋,酱菜两小碟子,马氏亲手捧来放在桌上。沈柳德尝过,顾不得同沈寒香说话,只埋头扒饭。直吃得身都直不起了才打住这话不提,走时马氏叫枫娷去提灯,送沈柳德回徐氏那边。
枫娷回来时脸子发红地进门来看沈寒香睡下未,沈寒香虽闭着眼,却根本没睡着。
枫娷一进门,她便醒了,瞥一眼,又闭眼,道,“哥哥又臊娷姐姐了,下回我说他。”
枫娷被这一出声惊了一跳,把披风摘下来拍两拍,过来摸沈寒香床上炕热不热。
沈寒香侧身,看了眼枫娷,“有些睡不着,姐姐陪我睡一晚罢。”
沈寒香看着眼前这人,心头倒有点难过的。只盼望她对沈柳德那点子心,别叫徐氏发现就好。
枫娷生得秀气,蒲草一般,头发有些发黄,像颗豆芽似的,身上却暖。沈寒香约略记得,她是因偷了大娘屋里东西被赶出府去的。原本在马氏屋里,打发人走时,马氏已没了,想也没打发多少银子。
“姐儿有心事么?还不睡?”枫娷闭眼装睡,却被沈寒香看得睡不着。
“没,想大哥同我说的话呢。”
枫娷好奇地张大眼,“大少爷说得什么了?”一时又觉不妥,低下脸去说,“奴婢多嘴了。”
沈寒香似没听见,说,“晚上吃饭,和大哥说李姐姐在绣荷包,大哥便说,他收的荷包多的是,还问我要不要。”
枫娷背一僵。
沈寒香眼珠朝窗上瞅,叹了口气,“大哥都十三了,爹娶大娘的时候才十六。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长得大。”
沈寒香话锋一转,枫娷肩耷下来,摸了把她的头发。
“姐儿这说的什么话,该长大时便长大了。小才好,日子不知怎么混的就过去了。”
沈寒香未说话,枫娷以为她睡着了,眼也饧起来。
沈寒香忽道,“娷姐姐给大哥绣过荷包了未曾?”
枫娷吓得眼一跳,“这话说不得。”
“就你我两个,怎说不得?”沈寒香奇怪道,“大哥现今同我一处玩,姐姐要是有心,下回子叫出去玩,我便叫姐姐一起。”
枫娷垂着眼,想了老半天,才含羞地低着头,细眉皱了皱,“姐儿要是想奴婢陪,哪有不肯的。”这话便算默认了,又过会,枫娷才说也给沈柳德绣过一个,莲花样子的。
“绣莲花样子的人也多,说不得我哥收了好些,娷姐姐做得什么记号不曾?”沈寒香问。
“只绣着个女字,内层里很小一个。”枫娷犹犹豫豫地说了,千叮咛万嘱咐沈寒香睡过今晚上便忘记,沈寒香也不闹她了,脑中匆匆把合院子里丫鬟的名都过了一遍。偏巧的是,沈家上下伺候的丫鬟里,名字里带个女字的,就只得枫娷这一个。
一连数日,李玉倩都闷在房里绣荷包,总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确实糟蹋不少料子。沈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只算过得去便罢了。
马氏屋里留存的那点锦,让李玉倩用得差不多。二月底,沈平庆要出南边办差,盯着个桥梁工程,除头前答应给沈寒香带的珠子,又让各房记个数,马氏就要了点锦缎兼好点的料子。
管家娘子把各房需要之物登记在册,于徐氏这儿过目,最后徐氏着彩杏添她屋里要的东西。
管家娘子盈芳来时,沈寒香正端正坐在徐氏这儿写字,手腕上吊个绣着绣球花的小袋子,是练字挂的沙袋。
沈寒香写得认真,抬头时彩杏已将单子递还给盈芳,她只匆匆一瞥,添的三行字里,有两个不认识,遂默默上了心。
“彩杏姐姐字写得好。”
彩杏忙道:“姐儿别姐姐妹妹的叫才好。”
沈寒香一笑,“又没旁的人在,谁也不能说缺了礼数。”
盈芳也陪着笑,没待多久,告事忙,便出去了。
徐氏吃过午饭要睡一会的,沈寒香常在这个时辰过来练字。一来不喜欢徐氏盯着她,二来偶尔碰到沈柳德不用上学堂去的时候,便一块说笑会儿。沈柳德这儿吃的零嘴多,且多是府里吃不到的些小玩意儿。
府里的厨子做的东西比外面干净精致,却又没有大街上买来的那股子新鲜劲。
沈寒香身子里装的是个二十八岁的妇人,却抗拒不了身体的本能。比如说她这鼻子,闻着香溢楼买来的酱肘子,就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隐约听得沈柳德说话的声音,把笔一搁。
“姐儿的字还没写完。”彩杏含笑按着她的肩,令沈寒香坐下去,又把笔递给她。
不等她说话,彩杏就转出门去,给沈柳德说,叫他过半个时辰才来。
沈寒香没法子,便推窗,看见枫娷站在外面,口中吹个哨。
枫娷听见了,过来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姐儿怎么会这个……”
沈寒香捂嘴,央道,“好姐姐,以后不吹了。”
枫娷有些心不在焉,向她说,“赶紧把太太布置的功课写了,才好叫大少爷过来。”
“不忙,姐姐去大哥那儿就是,我自己知道写完过来。”
枫娷踌躇起来。
沈寒香知她想过去,又说,“上回我带过来如意九连环,给大哥解的,你去看看,问他拆出来没,没拆出来赶紧的,否则我可要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