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柳德三十好几的人了,像个毛躁的少年郎,摸了摸圆乎乎的后脑勺,笑笑:“明年,明年。”
“你喜欢她吗?”沈寒香问。
“喜欢。”
“那她喜欢你吗?”
“……大概……也喜欢罢。”沈柳德不确定道。
“那很好,好好对她。”那一个瞬间,沈寒香想起为了保住清白自尽的公蕊,想起一等近十年,在沈家受尽白眼的枫娷,她张了张嘴,没有提起。
沈柳德却像看穿了她心里的话,低下头,沉吟道:“从前年纪轻,什么都不懂,辜负了枫娷姐,带累了公蕊,这一次是我自己选的,我会好好待她。咱们也不是什么官宦人家,我也想好了,这辈子就和你嫂子好好过,不纳妾了。女人多了,搞得家里乌烟瘴气,夫妻不睦。从前我娘多恨你娘,你在孟家才不过三个女人,日子都这么不好过。反正我是男人,挣钱养老婆孩子,这一辈子眨眼就过了,到老了,头疼头疼儿孙福寿,就可以安心闭眼去了。”年少时候,他妹子总觉得他不争气,沈柳德苦笑道:“虽说不争气,也算挣下这份家业,要是你不肯要,我这心里……”沈柳德按着胸口,“确实不是滋味。”
沈寒香眼神不错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松了口,微笑着说:“那好吧,当给你外甥的。”沈寒香抱过孟小宝来,孟小宝又想睡了。
“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你一个人,会很辛苦。”沈柳德说。
“不是还有你吗?”沈寒香笑道:“就住在沈家了,难不成大哥还会赶我走?”
沈柳德一拍大腿:“你说的,将来你想走,我可不放人了!”
“不走,赖你一辈子。”
阳光从天空中漏下,垂落在这一季才开的睡莲叶子上,青铜大水缸折射出瑰丽的光,鱼儿在缸子里游来游去吐泡泡。
沈宅实在没有什么不好。
不到傍晚,李玉倩在院子里陪着沈寒香剥莲蓬,一边剥一边往自己嘴里送。
沈寒香看她吃得高兴,笑说:“你别全吃光了,大哥二姐都还没尝上呢!”
李玉倩瘪嘴道:“吃你们家点儿东西怎么了,你大哥二姐都没见得这么小气,就你抠得跟小时候似的。”
知道李玉倩爱说笑,沈寒香不搭理她。
“你大哥,今儿是不是给你带什么信儿了?”李玉倩小心翼翼地问,试探着看沈寒香脸色。
纤长的手指飞快挑出莲子来,手掌合拢便掰开青青的莲蓬,沈寒香说:“带了。”
“那你怎么说?”
“说什么?”沈寒香望着她,“反正有没有那张东西,日子都一样。”
李玉倩嘲道:“你倒是想得开。”
沈寒香想到什么好笑,唇角一翘:“我呆在家里的日子长了,我哥打小听我的,你要在我家常住,以后可得天天讨好着我,叫你端茶递水,就恭恭敬敬伺候着,把我伺候舒服了,才让你在咱们家住。”
气得李玉倩举拳就揍,一边揍一边嚷:“做你姥姥家的主,你大哥马上娶妻了,司徒家的小姐可是大家闺秀,你吃大家闺秀的亏吃得还不够,以后司徒敏光嫁过来,有你好受的!”
沈寒香没接她的话,将她推开些:“别挡着我,干活干活!”说着把一把莲蓬往李玉倩怀里一塞。
这时花架底下走来个人,金色发红的日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沈寒香抬眼看见他时,陈川已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被他的眼神看的心里一怵,沈寒香扭过脸,朝李玉倩说:“想吃你做的枣泥糕了。”
“一早问你吃不吃,你不吃,这会儿又想起要吃了!当真我倒霉,专来伺候大小姐的!”李玉倩气呼呼地说,但几乎立刻就跳起来,将莲蓬放一边,拍干净衣裳,进去厨房忙了。
陈川这才缓缓走来,走到沈寒香的面前,他久久的不说话,那气氛让沈寒香后悔没留下李玉倩,她简直想站起来夺门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二三
陈川在沈寒香跟前坐下,沈寒香想叫个人来给他倒茶,却被握住了手。
沈寒香将手抽回来,低着头:“陈大哥。”
“怎么瘦了?”
沈寒香甚至不敢看陈川的眼睛,她大概知道,她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可怜,只有她自己知道笃信孟良清并未做一丝一毫对不住她的事情。
自上次与沈寒香说明自己的心事,陈川已许久没见过沈寒香,她似乎有意避着他,每次他来,沈寒香不是出了门,就是在休息,他自然是贴心的,从不打扰。后来也来得少了。
“陈大哥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陈川苦笑道,“我们什么时候生分成这样了?”
沈寒香咬着嘴唇:“是我不对,对不起,陈大哥。”
“你没有什么不对的,从前你是侯府的人,很多话我不能说,说出来便是越界。上次来,你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彻底断了我的念,那些话,可能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我来,不是为了来逼你。”
沈寒香低着头,年少时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心头,没有一次,不是陈川帮着她,护着她,她不该对他这样,他没有什么错。
“只不过想你今日可能心里不大好受,来看看你,或者晚上一块儿出去放河灯。凤阳郡里每年六月二十四荷花仙子生日之后,河灯要放足一个月,祈求仙子保佑。”
陈川看着沈寒香:“你成天都闷在屋子里,我想你也许会想去。”
没等沈寒香说话,陈川神色黯然,正要起身,忽然听见沈寒香说:“好!”
一丝诧异飞快掠过陈川眼底,随即是更多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