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外暴风雨声渐缓,只剩下风车在转动发电。
邹鹏困极了也累极了,他的手经过急剧的疼痛之后,现在最大的感触是发胀。
他在迷迷糊糊中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的身边。
身为士兵的警惕性逼着他睁开眼,然而对于战友的信任让他又安然地靠着不想动弹。
那静悄悄的人影轻手轻脚地靠近,在桌上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又蹑手蹑脚地离开。
轻微的响动过后,邹鹏微微睁开了眼,桌上的水杯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两颗铝制药板。
上面的字母就是看不清他也能认出来,那是舰艇上急救药箱里备着的止痛药片。
邹鹏微微垂着眼睛,瞥了下包裹的指尖。
陈亮那个粗手粗脚的家伙,能够完成消毒包扎工作已经是勉强至极,还想对质量有过高要求的话,他能当场就撂挑子走人。
邹鹏的目光一瞬不瞬,就这么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
窗外显出一线鱼肚白的时候,他终于伸手拿起了杯子跟药片,无声地吞咽下去。
那印在门口的身影一晃,缓缓退去。
也许是老天爷怜悯这群可怜的人,也许是他玩腻了,不愿意再继续周而复始的无聊游戏;后半夜风浪虽然继续拍击着海塘,但总算没有继续对风雨飘摇中的舰艇再度动手。
太阳跃出海面,怜悯地看着备受折磨的生灵。
舰艇上的人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都结束了吗?
队长迫不及待地走上甲板查看情况。
昨夜那突然间被吞噬的巨浪让他始终心存疑惑。
台风如同凶猛的屠夫,高举起死神的镰刀,残忍地收割所有来不及逃脱的生命。
马尾松跟棕榈树东倒西歪,远处的电线杆已经被掀翻。残破的渔船千苍百孔,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碎片与垃圾。
他甚至看到了一头死猪,不知道是哪户人家遭遇了洪水的侵袭。
队长的目光越过堤坝继续超前,视线停留在一大片翠色上。
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缩紧了,红树林,是大片的红树林!
“100米宽的红树林可以消除80%的风暴潮冲击。”邹鹏干巴巴地背诵着理论数据。
他走下舰艇,摇摇晃晃地爬上堤坝查看情况,脚下的堤坝松软陈旧,还没有来得及加固翻修。
可是它神奇地经受住了台风的考验,因为它面前挡着一大片柔软的绿墙。
红树林与大米草相互交错,以柔克刚,神奇地消化了暴戾的台风。
世界是多么神奇啊,草木居然比钢筋混泥土更加牢固。
大自然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嘲笑人类的渺小与自以为是。
四下一片凄凉,那红树林依然姿态惬意地沐浴在阳光下,还有海鸟施施然扑腾着翅膀,在天边留下一抹白色的身影。
远处传来嘎嘎的声响,一只大白鸭从红树林里头划水出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儿曾经遭遇了一场浩劫。
夜里头获救的农民工已经恢复精神,站在甲板上啧啧称奇:“还真是能耐呀。”
他们长期在当地打工,几乎什么体力活都接。
这一大片红树林就是他们三年前种下的。
“原先就这一排,最多一二百亩。后来说修堤坝没钱,林学院的教授拿出了种子来,先是大学生义务植树,后来跟政府合作找了我们干活,把这一大片都种上了红树林。”
邹鹏目光还落在碧油油的树木上,轻声回应:“所以这片树林救了你们的命。”
如果堤坝也垮了的话,他们根本等不到海军过来救命。
农民工也是心有余悸:“乖乖,果然厉害。”
那前头的堤坝是他们去年刚翻修加固的,结果在台风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队长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就是一板一眼的性子,所有的事情必须有根有据,否则难以放心。
台风过境,留给人们的是满目苍夷。
队长压根没有迟疑,在等待进一步救援之前,自己先带领着舰艇上的战友们开始心里堤坝后的垃圾跟路障。
邹鹏摇摇晃晃地也要跟下去,被队长勒令好好在船上呆着。
照他的想法,这臭小子就应该立刻进医院,起码睡个三天三夜。
然而地方武警过来接人时,邹鹏仍旧不肯走。
他要看着已经无法动弹的舰艇安稳地被拖走了才放心。
“你给我歇歇吧!”队长眉头紧锁,觉得这孩子实在是魔怔了。
他脸一板,直接下令,“这么多灾民还要转移,你作为我们海军代表,陪同他们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