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彭祖则比较务实,他算了一番,今日的魁首必然是萧望之,但萧望之在任上,不必在意,那么他要做的便是击败疏家叔侄之中的一个。
疏受是太子太傅,教授的是《孝经》,疏广是太子少傅,精通《春秋》、《论语》。严彭祖打算击败叔叔疏受,将疏广让给萧望之收拾。
严彭祖先将《春秋》这一经问难的儒生处理完毕,身下的席子也堆了不少,接下来,他向疏受提出了挑战。
询问的是舜感化父亲、后母和异母弟弟象的故事。
这个故事刘奭知道,便支了耳朵在听,疏受每每教导太子,必说圣君以孝感化众人。但严彭祖这次问的问题却以《论语》中的句子来问难。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不知先生该如何解释。”,严彭祖虚心地问疏受。
疏受没料到,严彭祖一大把年纪了,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揪着胡子答不出来。
若说孔子说的不对,那还做什么儒生,若是说孔子说的对,那舜又算怎么回事?
刘奭也在一旁睁大了眼睛,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以师为尊并不一定是对的。
太子太傅被问倒了。
太子少傅想替叔叔挽回面子,却被萧望之问倒。
疏家叔侄二人阵亡。
刘病己却并不以为意,这次经筵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寻找新的太子之师。
疏家叔侄二人将刘奭教的一心想做圣君,这一点让刘病己很不愉快,只是为了太子的名声,刘病己不可能立即将疏家叔侄二人的太傅少傅之名免去。
“子房,你不来问难一番?”,看着静静地坐在一侧倾听的赵兴,刘病己突然起了兴趣,想让赵兴参与进来。
那日宣室内林天和严彭祖之间的辩论让帝王生了疑心,赵家和严家之间的纠葛,弘恭已经查的清楚。
“严祭酒和几位博士官都在太学教授过你,子房有何疑问都可以在此一提。”
☆、第98章 新秀
赵义见皇帝如此看重大郎,心尖尖都飞了起来,他觉得皇帝真的就是皇帝,能够在众人之中发现自家大郎的好来,是个识货的。
但下一刻,他又有些担心一向温文的大郎,能不能撑的住这样的场面。
赵兴面上并无波澜,对着皇帝施了一礼道:“陛下,臣的确心中怀有疑问,想请教大儒。”
“子房说来听听。”
“臣不知胡、戎、羌等异族究竟与华有何不同?”
刘病己的眼睛眯了一眯,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却不易有个完美的答案。
诸儒士均觉得简单,各有所答,有说居住的地区不同,有说信奉传承不同,有说人种不同。
但相互之间又会发现矛盾之处。比如说武帝时期,投降大汉搬迁到了长安城的那些匈奴人,虽然换了地方,但他们还是匈奴人。
血脉传承这回事也真不好说,深受武帝喜欢的匈奴小王子,改名为金日禅,对大汉皇帝忠心不二,众人早已将他视为大汉之人。
已经没有人想起问出这个问题的赵兴了,众人开始了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的辩驳。
赵兴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倾听每一个人的发言,就如同依旧身在太学,聆听大儒讲经。
自从和娇娥在书房一叙之后,赵兴便开始积极着手准备策论,希望能够得到萧望之和冯世奉的点拨。
但萧望之是一代大儒,脾气又及其古怪,不喜欢旁人攀附。虽然萧望之很喜欢赵兴,为他求情,又想将他收在郡中任职,但并不代表萧望之就会乐意接见赵兴。
冯世奉是上党人,祖上在秦国是有名的大将,冯大人通晓兵法,曾经随军攻打过匈奴,当众臣都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出使西域时,是前将军韩增举荐了他,皇上也觉得这个人是这次出使最佳的选择。
对这样的人物赵兴并不敢贸然相问,每每遇见,便以弟子之礼对待冯大人,只求先让对方有些好感,在日后的出使行程中好密切来往。
今日皇帝递过来的机会非常之好,赵义整理了思绪,决定问一个让萧望之和冯世奉都有兴趣往下琢磨的问题,这样再次请教时便留有了余地。
这是属于赵兴独有的聪慧。
萧望之和冯世奉起初的确轻视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待到众位儒士脱口而出答案,又相互诘难之时,这两位大人方开始仔细琢磨了起来。
越琢磨越不好回答。
而赵兴还有第二个问题等着他们,“臣还有一个困惑,那便是如何由不同而到同。”
这个问题就牵涉到赵兴身上的使命了,赵兴究竟是去做简简单单的互市,还是这只是皇上雄才伟略之中的一部分?
赵兴起初便是忽略了这一点,按照自己理解的使命在重重重压之下,努力寻找着前辈留下来的点滴记载,想完成使命活着回来。
娇娥的建议让赵兴看到了思考的局限所在,他只是皇帝的鹰犬,那么出色的鹰犬在这次行动中该做什么呢?
一向只知埋头治学的少年郎君,被逼迫着认清了现状,而古力对他的情谊只是这些现状之上的点缀,如同一朵花,区别是开在荒山还是在大漠之中。
既然是一朵花,那么自然有败的一日。
这一日目前是由古力的野心与现实之间的匹配来决定的。
赵兴也是个男人,他受够了种种无奈和妥协,他也有着自己的野心,希望能够更多主宰自己的命运。
萧望之最终给出了答案:“按《左传》记载,戎人自认为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
这个答案初听起来也是经不起推敲的,但互市的范围也不过是饮食衣服了。
刘病己听出了赵兴两个问题的用意,笑着道:“子房的这两个问题的确难以回答,包含甚广,不如由萧大儒日后专门就此讲一次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