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话语徐徐落定,从第一个字开始沈苏姀的脚步便顿了下来,至那最后一句话结束,沈苏姀仿若被施了定身法似得再没能往前走上一步,满院子的人听到殿中传出的话面色都是一凝,一时间无人注意到沈苏姀的异常,倒是惊愣在仪门之处的嬴湛当先回过神来,面上一怒骤然大步向前,走至沈苏姀身前盯着地上的尸体狠声朝殿中低喝一声,“一个个不长眼的东西,是谁对沈家六姑娘下了这样重的手,都给本殿站出来!”
这话带着嬴湛初入虎贲营修习来的狠刹之气,话语一落连带着路嬷嬷在内的下人们顿时扑簌簌的跪倒了一地,嬴湛的目光落在殿门口,冷笑一声道,“是谁下的手?!”
院中下人虽然多,可拿着大杖的只有两个,本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嬴湛却偏还要再问一遍,其意万分明显,这话一出,那两个执杖的太监再也不敢不吭声,连忙颤抖着俯下身子,恭声道,“回禀殿下,是,是奴才二人,奴才二人……奉……奉命行事……”
两个太监磕磕巴巴的说着话,嬴湛却再度冷哼一声不给他们机会说完,口中只满含讽刺的道,“当真是笑话,这里是大秦的帝宫,是皇祖母的寝宫,在这里你们的主子只有一个,没有她的命令,你们哪里来的够胆下这样的杀手?!来人,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拿下,送去司礼监交给周总管正法!本殿倒要看看,大秦帝宫是否要翻天了!”
嬴湛怒气冲冲的话落下,一旁站着的御林军侍卫们面面相觑,这杖杀沈鸢芙自然不是两个太监就做得了主的,嬴湛眼下如此也实在有两分打狗看主人的样子,然而嬴湛到底是十殿下,金口玉言低下下人不敢不遵,沉默一瞬,禁卫军们终归是觉得两个下人的命不那么重要,带着刀便要上前去抓那两个太监,那两个太监见状吓得面色发白,赶忙磕头在地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人们实在是奉了郡主之令才行刑的,求殿下饶命!”
嬴湛从前本就顽劣不怕事,眼下的他虽然已经脱胎换骨,可骨子里的狠性儿却未变,闻言便斥道,“可笑至极!我只知道宁家有一位宁家郡主,难道今日是她下令的?宁家郡主素来知礼守礼,又怎会有如此恶劣残忍之行,来人,把他们给本殿拖下去!”
“不,不是,不是宁郡主,是南煜来的……”
禁卫军上前将两个太监按了住,被按住的两人吓得语声发颤,急急朝嬴湛做着解释,然而嬴湛一双冷眸定定的盯着那半掩着的殿门,并没有一点儿松口的意思,眼看着那两个小太监就要被拖走,一个身着绿衣的高挑侍女忽然从殿门之中走了出来,看了看外头的景致对着嬴湛一福,口中道,“请殿下手下留情,此令乃是我家郡主所下,与这二人无关。”
侍女语声低沉,不似早前说话的那人语声婉转清脆,嬴湛看着站在门口侍女眉头一扬,“你是什么东西?小小一个侍女也敢在本殿面前放肆?!”
那侍女本就生的高挑,身骨也比寻常女子大些,周身气势更不似寻常,听到嬴湛的呵斥面上分毫畏惧不露,反而笑意不变道,“奴婢绝不敢在殿下面前放肆,只是道出实情罢了,殿下宅心仁厚,何必无端要了两人性命?”
嬴湛不怒反笑,“主子嚣张,连侍婢亦是如此无礼,当真是好样的,你家主子下的令又如何?身为南煜郡主,大秦的事物哪里轮的她一个小小郡主插手,更何况如此的草菅人命又怎能是一个郡主做为,沈家六姑娘之死,还请郡主给个说法……”
嬴湛语气不善的说着,那绿衣侍婢又是一笑,“沈家六姑娘本就是戴罪之身,既然是有罪之人,又怎能留在后宫之中?十殿下何必为了一个罪人挂心?”
这话说的并不详尽,嬴湛的面色却是猛然一变,看了看绿衣侍婢,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殿门,寒声喝道,“即便是大秦的罪人也轮不到一个区区南煜的郡主来处置,说到底郡主还是不曾将皇祖母和父皇看在眼里,本殿乃是大秦十皇子,郡主难道不知出来行礼吗?!”
嬴湛当真是怒极,长这么大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不将他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竟然还当真是杀了人,他震怒至极,那殿中却竟然没了声息,那南煜郡主不言语也就罢了,连太后都没了声音,双拳紧握,嬴湛瞬时明白了陆氏的立场,咬了咬牙,嬴湛猛地想起自己搬来的救兵,这才意识到这半天沈苏姀一句话也未说,一双眸子带着希望的转过身去,却见沈苏姀面色发白的站在他身后,他眉头一簇只觉此刻的沈苏姀有些不对劲,眸光扫到一旁的沈鸢芙,嬴湛不由一叹,沈苏姀再厉害也只是个女子,必定被吓到了!
心底打消了让沈苏姀帮忙说话的念头,一转身却瞧见那绿衣侍婢面上的淡淡笑意,嬴湛眼底一寒,那侍婢便就着嬴湛适才之语笑道,“恐怕,我家主子不必向殿下行礼了。”
嬴湛蹙眉,口中低喝尚未出口,身后仪门之地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他面色不善的转过头去,却见前来的竟然是一身宦官服饰的全福,唇角一抿,嬴湛眼底的疑窦顿时生出,与此同时,一直僵立在他身后的沈苏姀也看向了全福的方向,全福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她们,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唇角扯出两分僵笑来,“小人给十殿下和侯爷请安。”
沈苏姀面色发白情绪不佳,嬴湛眉头一挑看向全福,“全公公过来做什么?”
全福闻言一笑扫向了殿门口的青衣侍女,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圣旨,“是来传旨的。”
嬴湛早就注意到全福手中的圣旨,闻言眼底便闪出几分微光来,语气欣慰的道,“看样子父皇已经知道了今日之事,别国的郡主在大秦宫中杀了人,无论如何都该有个说法,却不知父皇眼下是怎么个意思?虽说别国使者不可杀,可惩罚是少不了的!”
全福闻言一愣,随即苦笑开来,却是先回身看向了身后的几个小黄门,“你们几个,替沈姑娘收尸罢,虽然是罪人,可皇上已经恩准将其尸身送回沈府好生安葬。”
几个小黄门得令上前,嬴湛眼底的光顿时一沉,这边厢沈苏姀也猛地狭了眸,全福这才郑重的看向嬴湛和沈苏姀道,“殿下,侯爷,今日皇上的圣旨的确是给郡主的,却并非是责难郡主肃清后宫,小人要宣旨了,请两位跪迎吧,稍后你们便知道。”
嬴湛眉头皱紧,下意识的看了沈苏姀一眼,两人沉默一瞬,到底是遵从礼制跪了下来,这边厢全福便看向站在门口的侍女,那侍女朝全福盈盈一拜,淡笑道,“公公恕罪,郡主正在殿中哄太后娘娘入睡,恐怕不能出来跪迎。”
怪道是这主殿之内没了声音,却原来是在嬴湛刚一开口之时主殿内的两人就已经入了内殿,然而跪迎乃是宣旨的礼数,众人闻言本以为全福会稍后再宣,却不想全福闻言竟然一笑道,“无碍无碍,郡主陪着太后娘娘多有不便,太后娘娘有病在身,这圣旨也不好让她老人家听见免得多生事端,小人就这般对着寿康宫上下宣读便是了。”
那侍女闻言满意的笑笑,而后掀起裙裾跪了下来,全福也是一笑,便转身将手中的明黄圣旨打了开,扫了在场诸人一眼才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惟赞宫廷而衍庆,端赖柔嘉。南煜昭郡王之次女厉瑾,承二国邦交之好,毓质名门,温恭懋著,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瑾妃,赐住栖梧宫,太后病重,六宫无主,故朕令瑾妃暂领六宫之事,钦此。”
响亮的语声落定,整个寿康宫忽然一片死寂,没有谁想到昨日才入了宫的南煜郡主为何今日便能入寿康宫陪伴太后左右且能一令便杀了素日里极得太后欢心的沈鸢芙,而更叫人想不到的却是这一道惊天动地的圣旨!
昭武帝后宫无主的确不假,然而后宫多年未入新人,且前有诞下皇子的丽嫔,后还有别的妃嫔无数,怎么样都轮不到这个异国郡主一来便登如此高位,这位郡主是为和亲联姻而来众人早有所闻,可猜测过每一位皇子王爷甚至外头的郡王世子,却没有人想到那联姻对象竟然是皇上,一时间众人只能使劲的将此事往国家大事上靠拢……
众人的表情似乎在全福的预料之中,他缓缓扫了众人一眼将那圣旨小心的收起,正欲转身将圣旨讲给那绿衣侍女,这边厢嬴湛已猛地回神站起了身,“瑾妃?!父皇立这个女人为瑾妃?!她有什么资格统领后宫?!她分明是杀了人的凶手,怎能入宫为妃?!”
满是怒气和不可置信的话语落定,全福身为一个下人面上闪过两分尴尬,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十殿下的这个问题,正作难之间,主殿深处忽然有一道清脆的语声伴着一道脚步声传来,殿中人道,“十殿下此话差矣,沈鸢芙以淫靡之药魅惑皇上,如此大罪岂有不杀之礼,本宫不过代皇上清理后宫而已,至于本宫有没有资格,圣旨已下,十殿下要抗旨吗?”
听着这声音路嬷嬷等人跪的更为老实,那绿衣婢女立刻起身朝内迎了过去,便是全福都恭敬的俯身退至了一旁,整个中庭,只有嬴湛挺着胸膛满面愤怒,随着那语声的靠近,光线并不十分明亮的主殿之内忽然有一抹极其明艳的红色裙摆一点点映入众人眼帘,紧接着,纤秾有度的身段亮出,下一刻,一张生的绝美的脸落进了沈苏姀的眸子里!
那张脸带着叫沈苏姀惊心动魄的熟悉,好看的凤眸微挑,三分蛊惑三分妩媚,间和着四分傲然霸气,柳眉弯弯却浓黑英武,挺翘的鼻翼明媚的笑容,如瀑般的墨色长发伴着那一身火红色的广袖长裙摇曳,那雍容华贵的气度更叫人无端心折,从殿门之中走出的厉瑾叫人惊艳叫人痴迷,沈苏姀双眸大睁的看着她的脸,眸光一晃,忽然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她发丝掩映下的白皙脖颈,朱砂痣,一枚小小的朱砂痣,如同尖针般瞬时刺痛了沈苏姀的眼睛!
------题外话------
喵~这两天委实不敢看评论区了~小虐怡情都是为了剧情,步步是亲妈大家一万个放心!
还有你们觉得慢的问题整个解释一下。
第一,纵子和苏苏的感情线十分复杂,你们家作者在处理时总想着墨多些才不会在将来某些情节出现的时候显得突兀和不合情理,所以才尽量的让所有纠结都淋漓尽致的让大家看到,这个度可能没把握好,剧情慢热了请大家见谅。
第二,不靠谱作者被好基友拉出去旅行了,每天码字的时间很少,只能拼死不断更,大家可以养养文等作者回家之后多多更新补偿,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绝非我所愿,除了抱歉也只能请大家等等,已经提前了回家日期,会尽早回家静下心来完结第二卷,真的抱歉了姑娘们!
最后问一句,朱砂痣大家还记得吗?
☆、156 长相
“十殿下此话差矣,沈鸢芙以淫靡之药魅惑皇上,如此大罪岂有不杀之礼,本宫不过代皇上清理后宫而已,至于本宫有没有资格,圣旨已下,十殿下要抗旨吗?”
厉瑾一身红衣墨发站在寿康宫主殿门口,唇角浅含着两分淡笑,一双凤眸半狭扫过嬴湛和中庭跪着的宫人,深色的眼瞳看不出情绪,周身却又莫名的含着两分生人勿近的冷贵之气,忽然,她的目光在沈苏姀身上停了住,大抵是看出了沈苏姀面上的异样,她眉头微微一挑,却并未怪罪,只是十分寻常的看向别处,大抵是看出了宫人对她的敬畏,她满意的笑笑又看向嬴湛,嬴湛双眸鼓睁双拳紧攥,胸膛上下起伏的喘着气,分明是万分生气,看着厉瑾却又说不出当真抗旨的话来,厉瑾看出了他的心思,却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绿衣侍婢,淡淡道,“凌霄,十殿下乃是皇上最为宠爱的皇子,往后,断不能像刚才那般无礼了。”
绿衣侍婢在嬴湛面前不卑不亢,可和厉瑾说话之时却万分恭敬,闻厉瑾之言顿时点头,“奴婢遵命奴婢遵命,请娘娘放心——”
嬴湛见厉瑾忽然如此稍稍一愣,随即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厉瑾见状也不恼,只是有些遗憾的看向了中庭地砖上的血迹,摇了摇头道,“实在太可惜了,竟然弄脏了母后的中庭。”
她改口改的极快,一句“母后”更是表明了她的身份,这边厢路嬷嬷闻言赶忙抬起头来道,“瑾妃娘娘无需挂心,自然会有下人们打扫干净。”
厉瑾闻言满意的笑笑,而后才看向满满一中庭跪着的人,口中淡淡道,“太后娘娘近来病重在身,每日里本宫都会过来请安,你们也要小心照料,若是出了岔子,本宫执掌六宫必定是纲纪严明不会轻饶的,都明白了?”
她这样一说,满庭的人都连忙应声,“谨遵娘娘教诲。”
厉瑾点了点头,忽然将目光再度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此刻的沈苏姀早已经垂了眸,身子僵硬的跪在那处,竟也给人一种恭敬的感觉,厉瑾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朝沈苏姀走了过去,走至她身前不算,竟然还俯身欲将她扶起,口中道,“洛阳候的名头本宫早在南煜就听过,小小年纪已经是女中英豪,本宫初来大秦,正愁没有朋友,洛阳候得母后喜欢,性子必定也是极好,往后若有机会,本宫必定和洛阳候好好认识一番。”
厉瑾削葱般的玉指轻轻扶住沈苏姀的左臂,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指尖一阵轻颤,甚至不能抬头与厉瑾直视,只浅吸了口气才垂着眸子道,“苏姀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