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2)

伴读守则 溪畔茶 2660 字 5天前

罗顺脸色又青转灰,他也明白过来了——肯出一百两买一文钱,别人难道是疯了吗?不可能,那这一文钱必然有值一百两甚至更多的道理。

这个道理实在显而易见,可是他之前叫一百两蒙住了眼,自新县尊上任以来,他们能捞的规费大幅缩小,因此他虽然自诩比林开运老成,被五十两拍在眼前的时候,仍然耀花了眼,安慰自己,他就拿一文钱,一文钱算多大过错,被发现了也没事……

衙役们都听令去了,展见星也没继续坐着,她站起来,把那文钱拿上,决定去监牢再次提审胡三。

一直默默围观她审案的朱成钧自动跟了上去。

展见星转头看了他一眼——这其实不合规。

朱成钧道:“我拿来的钱。”

……行吧。展见星干咳一声,就当他是人证好了。

监牢就在县衙里,位于二门外南边,牢头见县尊亲自下临,不敢怠慢,开了门领他们进去。

胡三关在左手边第三间,这时节案犯不多,主要就是赌坊案里下狱的一拨人,他独占了一间牢房,里面明显比别人整洁,床上铺盖一应俱全。

展见星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她上回提审胡三,是把他提到二堂去审的,这次事出紧急才亲自来了,不想他在监牢里住得还挺阔气。

“收了他多少钱?”

牢头笑容僵了一下,欲待不说,也知瞒不过去,吞吐着道:“他娘子来求,小人见她哭得可怜,却不过哀求,才许她送了点东西——也就两贯钱。”

这些皂隶习气难改,做得不过分,展见星也不打算深究,敲打了他一下,就命他去了,牢头松了口气,连忙退到牢门口处去看守了。

关在牢里的日子毕竟不好过,胡三的精气神还是去了不少,蔫头巴脑地从床上起来,跪到地上:“小人见过大老爷。大老爷,小人的案子是不是结了,小人能出去了吗?”

展见星将他打量一眼,不置可否地道:“哦,你觉得你的案子结了?”

胡三道:“小人不敢,自然是大老爷说了算。小人黑心害了人,大老爷已经抄了小人的赌坊,还要怎么罚,小人都认。”

他这认罪态度不可谓不恳切,展见星点了下头:“好,那么你先交代一下,这是什么?”

她踱步到胡三面前,将掌心异常精美的铜钱一亮。

胡三:“——!”

他表情瞬间变得比见鬼还可怕,张开了嘴巴,想惊叫,居然叫不出来,整个人又想往前扑,又不由惊恐地往后缩,居然两只□□缠,硬是跪着把自己绊了一跤,跌在了地上。

“这、这——”他好一会才说出句整话来,“这跟小人没关系!小人一概不知情!”

“从你的屋里搜出来的,你说不知情?”展见星往前逼上一步,“你现在交待,本官还可从宽,再要执迷不悟,两罪并罚,结果如何,你想想清楚。”

“小人真不知道,”胡三却一口咬定,他已经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一文钱吗,许是谁经过,落在小人屋里的也不一定。”

“只是一文钱,你吓得像见鬼?”秋果都忍不住插了句嘴。

胡三只是咬死了不认,展见星原本不想动刑,但到这个地步,不得不动了,谁知胡三居然很有几两骨头,刑罚招身上了,他也不认,又或是胡乱找借口,一听就不是真的,展见星不想弄出个屈打成招的结果来,最终还是命人把他暂且关了回去,严加看守。

至傍晚的时候,押着罗顺去抓人的衙役们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那个出钱收买罗顺的人已经跑了,他应当是时刻关注着赌坊的动静,发现罗顺被抬出来以后,知道失手,马上溜之大吉了。

到此,居然一时陷入了僵局。

但天无绝人之路,隔日一早,展见星正在堂上琢磨着怎么撬开胡三的嘴时,负责去测算城西建址的工匠李海全来了,他不是一般的工匠,实际在工部是有官职的,只是没有实权,挂了个七品的虚衔,与展见星恰是同级。

李海全领着人已经测出了结果,要来通报县衙一声,朱成钧溜溜达达地也跟着来了,抢先他一步说话道:“展见星,可以盖,我的王府就盖在那里了。”

展见星的心思还在铜钱案上,有点心不在焉地点头:“嗯,这就好——”

“母钱?”

这满满讶异的两个字来自于李海全,他看见了放在展见星手边上的那一枚铜钱,对着失声出言。

展见星一愣,旋即一喜:“李大人,你认得这是什么钱?”

李海全点头,小心翼翼地把那枚铜钱拿起来,翻转来看了看,非常笃定地又点了下头:“这是母钱。”

“展大人,你从哪里得来的?”他表情十分严肃,“这是翻铸钱币的模板钱,所有市面上流通的铜板,都从它而来。它应该封存于宝源局与宝泉局中,绝不会出现在别的地方。”

第86章

所谓宝源局与宝泉局, 都是朝廷专设来铸造钱币的衙门,重要性不必多说,其中宝源局设于南北二京, 宝泉局则分布于几大行省中,江西这里, 恰好就有一座。

这两个衙门操持的是一样事体, 但不归属于一处管辖, 宝泉局隶属于户部, 宝源局则挂在了工部名下, 正与李海全是一个衙门。

虽然工事建造与钱币铸造并不是一回事,但既归口在一处,李海全对于本衙门内的事务多少有些了解耳闻。

“展县令,你是进士出身,自然知道钱法之重, 不下于泰山,朝廷在正式下令铸钱之前,会有许多道细致的工序, 比如母钱之前,还有祖钱,祖钱是由宝源局的匠人纯以手工雕刻而成, 不经一点铸造,精美程度尤胜母钱。祖钱由工部呈送到御前, 皇上首肯之后,才用祖钱作模, 以精砂翻铸出母钱来,母钱分发于各局,各局开炉,最终造出来的才是百姓所用的制钱。”

听了李海全这一番详细的介绍,展见星有所明悟:“从祖钱翻母钱精细度已有所逊色,从母钱到制钱又下了一层,以手工雕铜的技艺绝非行外人所能掌握,民间铸私钱的人做不出祖钱,也得不到母钱,只能以世面上的制钱翻铸,所以做出来的钱无论如何比不过官铸钱。”

李海全点头:“就是展县令说的这个道理。除此之外,私铸钱的含铜比例也无法与官铸钱相比,那些人为牟利,不拘铁铅锡等都往里乱掺,铸出来的钱因此各有劣相。”

展见星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那枚掺了铁的钱来:“李大人请看。”

李海全的匠官身份超然于江西官场之外,他能点出母钱来也表明了他与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牵扯,所以她敢直告与他。

李海全接过钱来捏在指尖看了一回,没看出什么来,但知她不会无故如此,又走到门边,对光再次细看,仍然不知所以,走回来道:“展县令,这是——?”

展见星把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磁石递给他。

李海全会意一试,立即悚然:“——这是用母钱翻出来的私铸钱!”

官铸钱不全是铜,但含也含铅,一般是铜七铅三或铜六铅四的比例,是不会含铁的。

“请李大人务必保密,此事我也是才查知,若不是李大人指点,我尚不认得这是母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