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别过。
“好。”叶央东西不多,拎上旁边的包袱就跳出马车,动作利索,脸庞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镇定,对商从谨拱手道,“这一路,多谢你,日后若有……”
“不必。”
本来还想着豪气地说几句“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不推辞”,没想到被商从谨两个字就打断了。
叶央见他一路前呼后拥又不差钱,想来也没什么用的着自己的,又同聂侍卫及几个相熟的将士一一告别,毫不留恋地转身朝承光寺里走去。
她出马车时把身上三分之一的银子藏在坐垫下面,商从谨回去一坐下,应该就能感觉出来了。
“有缘再见。”商从谨望着她挺拔的背影,略一低头回到车厢里,马车掉头,过了片刻他又伸出一只手掀开帘子,只是叶央的身影已经隐没在来往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朗声道:“聂侍卫,回宫罢。”
直到踏入承光寺前,叶央都是带着观光的心思随意走动的。承光寺虽不在山上,却傍山而建,一条小溪穿寺而过,环境清雅幽静,僧人学识不凡,是个好去处。进进出出的香客数量不少,可谈话声却很小,也不觉得烦扰。
在小和尚阴沉的目光中,叶央厚着脸皮掏出二十文钱投进功德箱里,然后缠着他要间单人的厢房。
最近没什么重大节日,也不是什么佛的诞辰,住在寺里的人着实不多,单人厢房总是有的,叶央能在这里住三四日。
沿着小路走来,香火气,诵经声络绎不绝,让人不由得生出敬畏心。寺里的房间简单却不寒酸,随便一个花瓶都带着古朴禅意,怪不得贵族亲眷常来这里上香。叶央进屋前叫住为她引路的小和尚,笑着问:“小师傅,有斋菜吗?”
为着修行,僧人一天只吃两餐饭,不知道香客有没有这个规矩。
小和尚双手合十,恭敬道:“蔽寺现已过了吃饭时辰,若施主实在饥饿,厨房应该还剩下些馒头,不如让小僧取来。”
有馒头也好,叶央忙不迭点头,又问:“馒头要钱吗?”
“十文一个。”小和尚老实回答。
叶央一口血堵在心口。怪不得住宿那么便宜,原来是吃的贵!恋恋不舍地看着小和尚从她这儿夺走了二十文钱,做到桌旁开始大口大口喝茶。
听说茶不要钱,那就多喝点,喝个回本儿!
寺里泡茶用的都是山上下来的溪水,味道冷冽甘甜,配上馒头吃有种朴实的美味……当然,这都是叶央的自我安慰,她更怀念船上的鱼,还有聂侍卫打的山鸡。
对了,虽然寺里没吃的,她完全可以自己动手啊,后面就是座山!从前师父不管她吃喝,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哪怕不能在承光寺杀生,叶央也能跑到外面去杀。
彻底的行动派,说干就干。叶央啃了一个馒头,把银子从包袱里翻出来随身带着,关好门出去了。
七拐八绕到了后山,因着是做不光彩的事,叶央被僧人察觉犯了忌讳,再被赶出去,一路都躲着人走,绕了不少远路,这才到了。
远处山高天阔,抬眼望去郁郁森森,空气都带着甜味儿——环境保护的这么好,肯定生长了不少好吃的东西!
叶央把目标定位在捞一条鱼或者掏几个鸟蛋,有个馒头垫胃倒也不是很饿,干脆沿着小路慢慢溜达,想想该怎么接近定国公府。
她自认功夫还不错,即使动起手来寡不敌众,但半夜偷偷摸摸潜入府中还是可以的,进去以后找到主屋,计划就完成一半了。这个主意不错,叶央正考虑今晚就动身,却被一阵隐约的丝竹声打断了思绪。
伴随着乐声而来的,还有仲夏时莲花初开的香气。
在山脚与承光寺交接的地方,有人借着溪流凿了个大池子,里面养了些莲花,这个季节已经开了几朵,旁边还有个凉亭,挂上纱帐供人使用。风是香风,水是活水,是个乘凉观景的好去处。
而亭子里此时已经围了七八个人,看年岁俱是少男少女,分席对坐,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另有两人坐在旁边,一人抚长琴,一人吹洞箫,还有些恭谨的杂役丫鬟在旁服侍。
——原来是赶上公子小姐们集体出游了。
“我有一枝花,斟我紫儿酒,唯愿花心似我心,几岁长相守……”
他们似乎在行雅令,游戏规则类似于击鼓传花,只不过听得不是鼓点声,而是席前一位年长女子的舞剑动作。
那女子身着丝织的豆绿色舞衣,长裙曳地,舞剑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柔软时如弱柳扶风,随着乐音加快又矫若脱兔。那人随心而舞,每停下一次,手里拿莲花瓣的人便要起来行令。
这回接到莲花瓣的是个娇俏少女,头上一支朱红宝钗晃得人眼花,站起来从茶案上的签笼里抽出一支,看清后笑道:“留不住,这支签是谁写的?”
☆、文斗武斗
对面一位脸略圆的公子微微抿唇,并不言语。
娇俏少女于是说:“留恋处,不见故,夜雨凭栏难忆初。”众人轻轻点头,各自抿了一口面前茶盅里的茶。
叶央立在一旁,大概听懂了规则。原来是一群人写好随意三个字组成的签后聚在一起,谁拿到莲花瓣就去抽一支,要求用那三个字做开头联句,二三句的尾字还要押韵——难度太高,不如和商从谨掰腕子有意思。
娇俏少女轻松对上,莲花瓣传给了下一个人。叶央眼尖,发现其中有个温婉端庄的女子好像心不在焉,琢磨着什么别的。
舞剑娘子的动作顿住,莲花瓣也落在她手里,没能及时传到右边的人手中。温婉女子一愣,慢吞吞也抽了一支签,娇俏少女抢在前头夺了过去,大声道:“芳菲歇,嘿,这是我写的。”
她动作幅度很大,温婉女子却没有丝毫不悦,脾气甚好,犹豫片刻轻声开口:“……芳浓浓,菲郁郁,勒马暂留花沾衣。”
坏了,严格来讲,“郁”和“衣”是不押韵的。旁听的叶央心里下结论,不过就是游戏而已,应该也没什么吧。
“巧筝姐姐!”娇俏少女没放过这个嘲笑别人的机会,扬起眉毛声音尖利,“你的二三句尾字,可对不上哟!”
名唤巧筝的温婉女子脸一红,低头道:“我罚酒一杯。”
“满上满上!”娇俏少女立刻召来丫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就在此时,男宾席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骨分明有力,从签笼里随意抽出一支,轻笑了声:“你们女孩子,老是抽些‘留不住’、‘芳菲歇’之类,听起来就悲春伤秋的东西。看我这支,嗯……可采莲。可清歌,采酿酒,莲叶先报夏风起。”
“二郎,你这二三句尾字,也没押对韵,还是去找你大哥多学两年罢!”右侧坐着的少年取笑他。
二郎一身竹青长衫,文质儒雅,此时正用折扇敲敲额头,羞赧笑道:“才疏学浅,我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