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正好和沈三爷在院下边的梅树下赏雪赏梅,见着两个姑娘急匆匆的背影,忍不住一笑:“不知不觉,咱们家的二娘和三娘也都是大姑娘了。认真说起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参加梅花宴呢。”对于大部分的少女来说,梅花宴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那一日,她们可以饮酒、赏梅、作画、吟诗,甚至还能收到许多梅花,那雪白的冬日,都要因着那些胭脂一样的梅花而显得明丽起来。
裴氏面上带了点微微的笑,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过去过的那三次赏梅宴,不由得朝着树下的沈三爷嘟了嘟嘴:“你不知道,当年给我送梅花的人可多了去了。哪里知道,最后.......”反倒是便宜了你。她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抬了眉梢,拿眼去看沈三爷。
伤筋动骨一百天,沈三爷的脚还是没好全,不过这时候他已经可以拄着杖子走上一段路了——要不然也不会陪着裴氏来赏雪。
夫妻这么多年,他哪里会不知道裴氏的意思。他也不要人扶,拄着杖子往前走了一段,亲自折了一枝胭脂似的梅花递给裴氏:“这么多年了,他们送你的那些早就‘零落成泥碾作尘’。哪里及得上这些年我亲手折给你的梅花?”
裴氏看着手拿梅花的沈三爷,心头一热,眼眶都红了,她情不自禁的低了头,低低到道:“你帮我别到发上吧?”
确实,自她嫁来沈家,每一年沈三爷都会亲手折梅赠她。那样红艳的梅花,仿佛永远都不会谢去,就如同她的爱情。
梅香淡淡,一阵凉风吹过,卷起了碎雪和梅香。
沈采薇和沈采蘅自然是不知道裴氏和沈三爷的事的。她们两个正踩着羊皮靴子,顺着被人扫过雪的石道往女学办梅花宴的园子里去。
虽是扫过一次雪了,但这一日的雪断断续续,这长长弯弯的石道上头依旧还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雪。靴子踩在上面,发出轻轻的声响,就仿佛是有人在踩着节拍鼓乐一般。
沈采薇小跑着走了一段路,脚上的羊皮靴子在雪上头发出“咯吱”的声音,用力嗅了嗅,转头和沈采薇说道:“二姐姐,这儿的梅花真香。”
沈采薇赶忙上前拉住她:“雪滑,你仔细些,小心摔倒。”
她们往里走近了几步,便就可以听到姑娘们清脆悦耳的笑声。迎面一阵子的香风,也不知道是梅花香还是姑娘身上的脂粉香。
大雪天的,姑娘们大多都是皆是一式整齐的红衣,不是猩猩毡的就是羽缎羽纱,站在雪地上头,映着红梅,俏生生的,竟是人比花娇。
杜若惜这回来得早,正在边上那头转悠着。见了沈家两姐妹来,便急忙踩着步子来了:“你们总算是来了,我这儿可等的花都谢了。”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刻丝银鼠袄子,外头是石青色皮褂子,手上抱着个金手炉,瞧着便是个热乎乎的毛团子。
沈采薇上来抬头看了看里边的情景,不由叹了口气:“想来你的花不在里头。我左右瞧着,里头的梅花都开得好好的呢。”
杜若惜不由瞪眼,很是不客气的拉住沈采薇的手往里去:“就你嘴利!”她撇撇嘴,看了看那些聚在一起的姑娘们,压低了声音抱怨道,“还不是上回,为着你,我把那些人全骂了一顿。这回儿,谁也不理我了。”
沈采薇听着她这语气本是想要笑,只是心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便拉着杜若惜的手道:“杜姐姐,好姐姐,我给你陪个不是总好了?我陪着你总好了?”
杜若惜本就不是计较的性子,瞥了沈采薇一眼,哼了一声:“算啦,反正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也没几个真能说得上话的。撕破脸就撕破脸了......”
沈采薇一笑,故意逗她:“我觉得吧,一个我就能顶上她们十个呢。认真算一算,还是你赚了呢。”
杜若惜吃不住的笑出声来,轻轻推了沈采薇一把,嗔怒道:“行了行了,好话坏话倒是全由你说了!”
她们两个玩笑了一会儿,见着往日里最活泼的沈采蘅反倒不吭声,都有些疑惑,转头去看沈采蘅了。
只见沈采蘅正有些呆呆的望着对面的梅花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有些入了神。
沈采薇心里头不由生了点疑惑——这丫头怎么从早上起就古古怪怪的,她往日里也甚是喜欢这些活动但也少有这样奇怪的时候。
沈采薇心里一动,不由拉了拉沈采蘅的袖子:“怎么了?”
沈采蘅恍然回过神来,连忙掩饰的一笑:“我就是想着,等会儿大家要作梅花诗,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写呢。”
杜若惜性子直接,听了沈采蘅的话不由一笑,戳戳她的面颊应道:“怕什么?实在不成就叫你二姐姐给你捉刀作一首。反正这梅花诗不过是大家乐一乐。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后面的赠梅呢。”
杜若惜到底也是闺中姑娘,第一次参与这事,说到赠梅亦是红了脸,眼睛也往对面的梅林转了转,想到了后头那些书院的学生。她红着脸想了想,不由申明道:“到时候你们俩个可不许凑到我边上来。要不然,我的梅花肯定全都没了。”
其实杜若惜长得也不错,鹅蛋脸,柳叶眉,乌溜溜的眼睛灵动至极,看上去就是个可爱的邻家姑娘。只是沈家两姐妹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站在那里便如鹤立鸡群一般。
沈采薇促狭一笑,凑上去挽住杜若惜的手:“你这样一说,我偏要跟着你呢。”
杜若惜羞恼起来,抓了沈采薇的辫子,扯了扯:“坏丫头!”
她们两个闹成一团,笑声就和银铃似的,清凌凌的,被风一吹,一下子就传的远远的。
梅林的另一侧,李景行正仰着头看着梅树上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