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见她开口,霍菡嫣本也不想留下,便点头说道;“下次若是别处,表姐再唤你。”
这云王府如今正多事,天际的乌云正如同巨大的野兽张着口,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往年均是秋雨绵绵,可今年倒是特别,犹如黑夜的天空轰隆的响雷声震得人心猛颤,不一会儿便是大雨滂沱,打得马车顶“踏踏……”作响,似乎要将上头滴穿才肯罢休。虽然行程不算很远,可当马车回到霍王府之时,车夫的全身上下都已湿透,甚至下摆宛如瀑布一般不停的渗着水。
“郡主,小姐暂且等着,小的去唤门。”如此大雨就算马车中备用的雨伞也遮挡不住,奴才皮糙肉厚才是无妨,若是淋坏了主子,罪过可就大了。马夫下了马车,想让门房取两把大一些的油纸伞来,或是将王府西侧的角门打开,让马车直接进府回马厩,也可少淋下雨。
正待车夫叩门之时,耳旁一声巨大的轰隆声,一道闪电过去,传来雷鸣。只听马匹在受惊之下发出嘶鸣,在车夫的惊恐声中飞驰而去,伴着女子的尖叫声。
……
“好在不过是崴了脚,若是有个万一,叫母妃如何承受?”霍王妃眉心微低,既心疼又无奈。在别处都没事,偏在自家门前受了伤,若非是巡逻的冷捕头发现,将她们救下,还不知会怎样?
霍菡嫣看着医女用冰块,在她肿胀的小腿上冷敷。闻言仰头微绽梨窝,笑着问道:“菡嫣有功夫在身,并无大碍,倒是意茹身子羸弱,定是吓坏了。”
马匹骤然狂奔之时,意茹便满脸苍白的,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臂,倒让自己失了带她脱身的机,导致缰绳挣脱,马车侧翻。
因霍郡主乃是女子,男女终究有别。是以张太医看过伤势之后,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床边,指挥者医女应当如何做,冰敷过后,再将桌上的药匣子打开,将专治扭伤的药膏拿出递予医女,拱手对霍王妃和霍郡主说道:“郡主十日之内都必须在床上静养,睡觉之时用垫子将脚垫高,可以缓解痛楚。”
“十日?!”霍菡嫣瞠目结舌,不说自己在床上躺十日有多难受,这再过几日便是皇上寿诞,皇亲贵族都是必须入宫贺寿。此事便连霍王妃也不禁皱眉,不过为了菡嫣的伤势,还是安抚说道:“一切谨遵太医所言,好生养着,他事母妃自会料理。”
医女拿过张太医帝都膏药给霍菡嫣敷上,便听见她发出一丝痛哼。
“郡主且忍着些,这化瘀膏敷上会有灼烧之感,一会儿便好。”张太医一边吩咐医女稍微轻一些,一边皱眉弯腰。
霍王府的管家从外间走进,站在屏风之外行礼回禀:“启禀王妃,国公府薛公子在门外求见。”
“既然郡主伤势已妥,那老夫便告辞了。”张太医的眸中隐现笑意,轻抚着自己的山羊胡,躬身带着医女离去。霍王妃则是美目光华巧转,凝视着有些发怔的霍菡嫣,挽了挽披帛,“我也该去云台水榭看看意茹,不可擅动。”说完对管家似笑非笑的说道:“请薛公子进来。”
霍菡嫣不免羞赧,默不吭声。霍王妃本就开明,如今他们更是定有婚约,小夫妻婚前感情甚笃,又有何不好。此番薛严来此,定然是听说菡嫣遇险之事,就算不让他入内,恐怕在自己不留意之时,窜进屋内也未曾不可能,与其如此倒不如省了这偷偷摸摸的行程,是以叮嘱门外侍从好生招呼之后,便往云台水榭走去。
片刻之后,霍菡嫣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绕过屏风迈步进来,缓缓抬头看着来人,心中不免悸动。而薛严眉目肃然,紧紧的盯着她包裹着白绷的脚踝,隐有严厉和些许惊恐之色。本想斥她几句,但脱口而出的言语,却是……
“疼吗?”
而霍菡嫣看他脸色铁青,有些担心他会生气。可听见他开口如此温和,便不禁皱眉娇声说道:“疼!”
薛严听她唤疼便立即走上前来,“知道疼,还不当心些。”照霍菡嫣的身手,不过是惊了马,轻功一纵便能无恙。可知当他听闻她受伤之心,内心是如何慌张失措。念及此薛严便觉得若不带点脾气,她便不会吸取教训,口吻顿时冷怒,眯了眯双眼。“这便是你答应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护好自己?!”
霍菡嫣眼角微抬,对上其深邃的双眸,顿时撇嘴。“我……”这叫自己如何说才好,自己被意茹绊着了?可意茹也并非有心,所以只得扯了扯他的下摆,用楚楚可怜的口吻说道:“我也是没注意,那马车着实太快了。”
薛严皱眉坐于床畔,仔细查探着她的伤势,确定不过只是扭伤,才放下心头大石。“明知雷电大作,你便不会让车夫将雨避过,才动身?”
“我那时出神了嘛!”自己回府的途中,满脑子想得都是茹素夫人,哪能想到这么多。那马夫也是个死心眼的,里头主子不开口,便只是一门心思的回府,据管家说淋了雨染了风寒,如今正烧着,自己如今这个模样,也不能前去探望,方才让素言去探探。想到茹素夫人便立即开口:“今日我在云王府遇见茹素夫人了,的确是风华绝代令人神驰,可是总感觉云王有些奇怪。”从未想到一向严肃稳重的云王,竟然会因为找不着茹素夫人,而那般惊慌。想起云王唤着素素的模样,不禁有些恶寒。
可是薛严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茹素夫人身上,而是目光锐利的问道:“你去云王府做什么?”
“就是那个赏菊宴——”霍菡嫣自然而来的张口,却在薛少宸危险的眼眸中捂着唇,想起赏菊宴的用途,皱着眉装傻,讪笑道:“你能不能什么都没听见……”
薛严顿时气恼,脸色十分难看,甚至咬牙切齿眼圈怒红,“恕在下直言,霍郡主,你就快要成婚了!”
听他当真怒气萦绕的模样,便有些着急得双手一撑想起身,却动着了受伤的脚踝,不禁痛楚得紧咬下唇,脸色发白。
见此情形,薛严便是再大的怒气也被担心之情所淹没,眼色一疼,迅速坐到她身边,仔细检查她的伤势,当心她有不妥之处,甚至暗自责怪自己,明知她受伤还对她发怒。“菡嫣,感觉怎么样?”边城抗敌之时扭伤纯属常事,可是此时他却手脚无措,想查探她的伤势又不敢轻碰。
顷刻之间,怀中的霍菡嫣眸露狡黠,将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盈满笑意。“你不生气,我便没事。”
薛严微微一愣,低头见她笑颜如花,便知方才她乃是假装,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无奈得用额头抵着她的。
垂下排扇般的羽睫莞尔一笑,用略显低沉的嗓音轻轻说道:“你便是吃定我了,是不是?”
“对啊。”霍菡嫣抿着唇,眸间尽是笑意,口吻中一派理所当然。
其实方才她的确是碰到了受伤之处,可是却并无自己表现出的那般严重,不过知他若见自己难受,定然心疼,便不会再生气。
薛严伸出手扣着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器,极尽轻柔。“明日我便亲自来下聘。”也让她有点快要嫁人的认知。
“嗯。”霍菡嫣难掩笑意,闷声应道。
“那你可有想要的东西?”薛严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梢,轻声却认真的呢喃道。只要她想要的,自己定会不计一切代价捧到她眼前,就怕她其实对此事冷淡,什么都不想要。
霍菡嫣抬头看着他,在他散发的龙涎香中渐渐迷离了心绪,想到前两日母妃所说的言语,不禁笑道:“我的骏马爷,马上你便连人都是我的了,自然一切都是属于我的。”
“好,都是你的。”薛严倒是满不在乎,轻啄她的唇瓣,眉目深邃引人陷入。
她其实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他此生能平安、喜乐、无忧,便如同他曾经许给她的那般。巧笑着避开他的唇,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膛,眸露冷光的笑道:“你的私家小库房,可快要到我手里了,以后看你如何还能出去风流?”
自己还是挺在意他当年出去乱混的事。那雁红楼为花魁一掷千金,直到如今都还有人津津乐道。对了,还有薛贵妃赐下的两房妾室。便连淑仪郡主似乎也被面前这张脸迷住,不禁皱眉捏着他的俊颜,佯装不满的说道:“不行,长得这么妖孽,以后带出去铁定吸引莺莺燕燕的回府。还是把你藏起来,哪儿也不准去,省得我每日担心。”
薛严顿时略带惊愕,若有深意的盯着她。继而眉目轻挑,唇角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嗯,郡主定要深藏才好。”
☆、52|4.17
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国公府的聘礼与聘书便送了过来,聘礼满满六十四抬,其中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数之不尽,全用红绸紧拴着,远远望去火红一片。
这六十四抬聘礼,乃是皇室贵族中的最高标准,薛少宸虽已非侯爷之尊,但仍是薛贵妃的亲弟,魏国公的独子,且因近来战功在民间声望颇盛。而霍菡嫣的身份也是尊崇,霍王府的郡主,当今太后的亲姨侄女。
民间早有传言,薛公子被剥夺爵位与军功,便是为了这位险些和亲垣国的郡主。如此深情似海,连功名前程抛之脑后,虽不得圈中长辈认同,然也不禁心下佩服。那些小辈更是殷切观望,希望这场旷世绝伦的婚礼能够一个圆满的落幕。
霍菡嫣躺在床上,听着素言在身旁兴奋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郡主,奴婢听门房说,整个长街都被国公府的聘礼铺满了,全城的百姓们都眨巴着眼瞅着,羡慕着,咱们这未来的郡马爷当真是有心。”
看着她笑迷了眼睛,霍菡嫣自己也是欢喜,食指勾着胸前发辫,调侃的说着,“过些时候,本郡主也替你找个有心的,也让别人羡慕羡慕。”说到此事,脑海中倒是浮现好几个不错的对象,不过感情之事,最终还是要看素言自己的心思。“若是有心仪的,定要告知与我,我定会替你做主。”
“哎呀~~郡主怎么扯到奴婢身上来了。”素言脸腮红润,带着嗔怪的口吻。
五日之后乃是皇上圣诞,几乎同一日,垣国使者护送着他们的和亲公主便也到了帝都。因霍菡嫣有伤在身,未能前去一观,不过据说这垣国公主不但容貌出众,身段更是婀娜,宫宴中一场飞天舞,翩若惊鸿,仿若神仙妃子。皇上龙心大悦,当即册封为琼妃,居于盈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