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 / 2)

“我从杨府回去后,当天晚上福祥里就着起了大火。”多么荒谬,明夷笑着笑着,几乎要笑出眼泪来。“我之前一直怀疑柳生斌,可我不知道新郎竟是叶秉章的儿子。如果叶秉章知道,陆家还有后人在,而且还混到了婚礼现场,当然会睡不着觉的。这样说起来我死得还真是不冤枉!哈哈哈……”

本来还觉得自己活明白了,原来是上辈子过得太糊涂,糊涂得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才又给了她一次机会。陆明夷只觉得一切都如此滑稽,忍不住又哭又笑,可把在场的两位男士给吓得不轻。

盛继唐轻轻拍着她的背,几乎是拿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在哄:“明夷,一切有我!”

照这气氛,魏五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一下,但在回避前仍然表达了一下态度:“我是个粗人,有时候你们说的事也听不太懂。但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讲,风门在北方总算有几分势力,相信总能帮得上一星半点。”

哭过了,也闹过了,明夷不是那种不懂克制的人。不过是仗着喜欢的人在面前,有了委屈就拼命撒娇而已。这会听了魏五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胡乱抹了把脸:“这是我的私仇,不该把你们扯进来。”

这个你们在无意间就把盛继唐一块圈出去了,她说者无心,盛九爷听者有意,挑头问道:“明夷,如果现在我要对付我叔父,你会帮我吗?”

这还用说么,陆明夷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道:“当然会!”

“可那也是我的私仇,凭什么把你扯进来呢?”盛继唐不疾不徐地划出了重点。

陆明夷一时不察,继续下意识答道:“可我是你未婚妻,我们是一体……”话到一半,发现陷阱也来不及了,只能狠瞪了他一眼:“算你有理,我说不过行了吧!”

成功地惹毛了未婚妻,盛继唐反倒笑了起来,能生气,会瞪人,总比凄凄惶惶的要好。他所爱的那个陆明夷,从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盛继唐的推测几乎从没出过错,火车刚开出浦口,陆明夷已经重新振作起来。这趟车到天津要开上一天一夜,吃罢晚饭后,三人掩上包厢门就开始重新商议起来。

虽然半路上杀出了个叶秉章,但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盛继唐还是先从盛永江让他入伍的事开始说起。“我之前派人查探过我叔父的布置,初看起来很是大公无私。他已经放出话来,只要我愿意,宛平城内军队的职位随我挑。”

“确实大公无私,”陆明夷一边捞着盛继唐花了一下午给她剥的瓜子仁,一边冷笑:“开战后宛平是第一个失陷的,大火连着烧了三天三夜,几乎没有一个守军逃出来。所以你挑哪个职位都不要紧,横竖都是死。”

魏五虽然不了解情况,但他非常清楚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索性就顺着陆明夷的话头往下说:“我想,就算要害人也得想个万全之策,战场上枪炮无眼,谁能知道发生什么呢!除非盛总长跟四小姐一样,也知道这场仗是必会输的。”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一样的疑问同时浮现在三个人心头,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先开口说话。

盛九眉头深锁,咬着牙关迸出了四个字:“里通外国……”

这可不是桩小事,闹得不好多少人要丢掉性命。魏五从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有朝一日竟也能掺合到国家大事里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九爷,这么大的罪名,咱们不能在这里闲谈两句就给扣到盛总长头上吧?”

“当然不能……”魏五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盛继唐继续说道:“我们还有时间,非得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魏五手肘一滑,下巴差点砸桌子上。惹得陆明夷好奇地看了他两眼:“放心,这样的事且轮不着你出手,风门的人再神通广大也不大可能摸去盛总长的书房吧!”

那是当然,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风门的性质还不算普通的民。若真惹恼了官府,抄上门来可是大大不妙,魏五只得讪讪一笑。

“不止是盛永江,我怀疑叶秉章也有份。”盛继唐轻叩着桌子,似乎在琢磨什么。“我听说这两个人最近往来甚密,总不能是商量怎么除掉我吧,必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谋划。你说叶秉章几乎没有受到战败的任何影响,那盛永江呢?”

自从想到自己的记忆可能会起到一些决定性作用,陆明夷近来就经常回忆前世的一些见闻。不管是在报纸上看来的,还是在群玉坊或是给人梳头时听来的,还做了个笔记,此时赶紧摸将出来。“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叔叔…有一回红蔷出堂差遇上了封路,听说是因为官员遇刺。那人倒是姓盛,也是个武将,但我不知道具体职务,而且风传……”

“风传什么?”盛继唐悄然挑起了眉,昏黄的灯映着那双凤眼,流光溢彩。

明夷慢吞吞地说道:“风传是你派人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对于这个进展大家有木有意外呢?

第100章 三人定计

“那应该是盛永江没错了!”盛继唐毫不犹豫地下了断语, 就跟他天天就想着怎么谋杀他叔叔似的。

魏五听着就觉得变扭, 暗地里抹了一把汗道:“所以,盛总长看起来也没受到影响, 和叶司长一样, 一直到死前都还在当官。”

“不一样,”陆明夷还在回想着当年的细枝末节,盛继唐已经断然否定了:“盛永江跟叶秉章的性质完全不同,他是军委会总长,直接负责人。要是华北当真全面失陷,他不自裁谢罪, 也该上军事法庭才对。”

“那就是, 有人保下了他, ”陆明夷看向了盛继唐,“是谁呢?叶秉章?他们到底能从这起事件中得到什么好处?”

盛继唐陷入了长久的思索,半晌后才道:“按我先前说的, 我们先在天津停留一段时间,我会调动所有人手全力调查这件事。”

事到如今,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他们又不是小孩子, 一没人证,二没物证, 单凭着一腔怀疑去状告朝廷大员,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得很。

生怕明夷不习惯火车上的卧具, 盛继唐拿自己的大衣给她铺了床:“早些睡吧,一切到了天津再说。”

魏五的铺位在隔壁, 本来该告辞了。可他听了半天,合着还真没自己什么事,颇觉不是滋味:“那……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地方?”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不是风门这样的势力可以插手的了。不过魏五爷讲义气,自己也便凉了他的心。陆明夷整个人蜷在大衣下头,认真想了想:“你在天津人头熟吗?我还是第一回去,要是方便的话带我们四下游玩一番怎么样?”

家国大事他帮不上忙,这点小要求还难不倒魏五,当即拍着胸脯应了下来:“没问题,我在天津的这位朋友神通广大得很,正好介绍给你们认识。”

同为港口城市,天津的气质与上海颇有些相似。租界里同样是洋楼林立,洋车遍地,各家洋行的生意更是一片火热。

但随着外来文化的浸入,传统也不曾就此退却。自打改了共和,不少前朝的遗老遗少们不愿意待在皇城根下的伤心地,纷纷来到这九河下梢买房置业,也带来了属于旧贵族的讲究与规矩。

于是,天津就成了一个很特别的城市,鱼龙杂处,却又界限分明。陆明夷刚下火车,就对此地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路兴奋地东张西望,指指点点的。

盛继唐倒没说什么,一脸宠溺地由着她疯。魏五吃不消了,一个劲告饶:“四小姐,当真有这么稀罕吗?人家要不是看在咱也是衣冠楚楚的,肯定得认作乡下人。”

“我就是乡下人呐!”陆明夷异常理直气壮:“我爸,我哥在二十岁上就远渡重洋了,哪像我呀,两世为人才头一回出远门,自然看什么都稀奇。”

得,又开始说疯话了!什么上辈子下辈子,魏五这两天灌了个满耳,如今已经能做到听而不闻的境界。他干脆转向盛继唐:“九爷,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

“也好,去国民饭店!”盛继唐扬了扬手,车站前等着揽客的人力车早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这年月能住进国民饭店的,要不有钱,要不有权,要不就是两者都有。白送上门的金主,岂有不巴结的道理。

国民饭店就位于金街旁,是一栋坐北朝南的三层法式建筑。院落宽阔,建有欧式喷泉和假山,绿树葱茏间,别有一番富丽堂皇的情调。陆明夷一边打量,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里也有这样高档的饭店,比起华懋、国际,未必输到哪里。”

车夫接了盛九爷的一块大洋,几乎要心底里笑出来:“讨少爷少奶奶的恩准,小的说两句,这国民饭店可是全城最高级的酒楼了,听说连皇帝都曾把这里当作行辕哩!二位年纪轻轻,想来是新婚出来游玩的,那来咱天津卫真是来对了。咱这好吃好玩的,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呐!就说劝业场,戏园子、茶楼、球社,嘛时髦的玩意,那是应有尽有……”

“行了,别卖嘴了,先把行李都给我拿下来吧!”盛继唐随手又抛过去一块钱,把车夫都快乐颠了,提着箱子像抱个金元宝,简直舍不得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