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2 / 2)

被质疑的佛子没有听出易尘充满吐槽欲望的潜台词,只是认真无比地点点头,还多此一举地赞美道:“渔村农家的饭菜别有一番风味呢。”

——虽然和尚只能吃海带就是了。

除了这些见闻以外,芬陀利还给易尘带来了一些有用处的情报。

天地大劫的具体灾厄究竟是什么,这一点只怕是问天楼的时千仙尊都说不清所以然来,毕竟严格来说,劫数是一种周期性的灾难,但是在灾难期会发生怎样的祸患,就并不是人为运算可以预知到的事情了。

打个比方,你可以知道自己两个月后要参加考试,但是你并不能预知到自己具体要考什么一样。

但是在芬陀利的描述中,易尘发现了一丝蹊跷。

芬陀利去过神州边境之海,那里再过去便是神州的边境是浮罗仙岛所属的领地,由居住在那里的浮罗国子民镇守。

作为拥有一位仙尊坐镇的领域,按理来说边境之海应当风平浪静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才对,但是实际上,芬陀利去过边境之海的港口,却听渔民们说过最近海上的天气糟糕透顶,鱼虾也躲得严严实实的,恐怕有大海啸即将来临。

而除此之外,仙界据说经历了一场天火之灾,易尘听佛子的描述,感觉那场天灾应该是火山喷发。

“五行失常。”佛子啃着白面饼,低垂着眼眸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天道失序,五行失常,不知晓之后还会有何种灾祸。”

易尘咀嚼面饼的速度逐渐放慢了下来,面具掩盖了她莫测的神色,语气亦听不出丝毫的异样:“天道失序?这个从何说起?”

“若非天道失序,千年前的道主何必身化天柱,自缚苍山?”芬陀利摇摇头,眉眼藏着一分悲天悯人的慈和之色,“天地熔炉,众生皆苦。”

佛子语带叹息,却有着仿佛顺从天命了一般的轻描淡写,他言辞真挚,并没有注意到易尘将油纸攥得发皱的手。

“……是这样的呢。”易尘勉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流露出半分的异样,故作无事地打探道,“为什么天道会失序呢?是因为……天道徇私了吗?”

“徇私?”佛子不明所以,却是老实地摇头道,“并非如此,天道失序,于更早之前。”

“第二次天地大劫之时,此世就已踏入末法时代,是道主为此世换来了苟延残喘之机,但如今,也已然走至终局。”

佛子朝着易尘微微一笑,他一勾唇角,便铅华尽去,如神佛一般慈悲宽柔:“大抵这便是天命吧。”

易尘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她嘴唇微抿,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在佛子温言道谢并返回大殿继续净化阴骨时,易尘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从佛子口中无意间听到的这则情报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却无法对他人言说,只能由她一个人挨着。

在其位,尽其责,易尘想要守护这个世界的心是真的,不仅因为这个世界有她的友人,更因为她深爱着这个世界。

——她深爱着这个曾经只存在于她憧憬与梦想之中的世界。

她喜欢道术,喜欢超越自然的能力,喜欢存在于虚空之中世界的本质,喜欢那些被现代人笑称为“幼稚”的东西。

哪怕被全世界否定,被整个社会排挤,她也依旧义无反顾地喜欢着这些东西。

仿佛,只要多了解一点,她就能距离这个世界的本质更近一点——就像本能一样,就连理智都无法违抗这种无望的追逐。

可以说,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易尘的梦想,而梦想往往是美好的,值得人拼尽全力去呵护的。

易尘有些茫然地想着,这个世界中的问道者们明明那么可爱,就连魔道都有其耀眼炫目之处——可,为何这些美好的事物都无法长久存在?

人常言,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是不是所有珍贵的美好都如易碎的琉璃,像彩云般风吹则散?

易尘枯坐良久,久到她脑海已经化为了一片麻木的空白,也没能从不安与惶恐中寻找到自己的答案。

但她却意识到,她应该做些什么,为这个世界、为这个世界中的人们做些什么。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易尘向道思源告别。

“你要去哪儿?”淬不及防的别离让少年眼神微凝,那双逐渐肖似道主的眼眸里也如飘零薄雨的天幕,沾染了些许黯淡的色彩。

“问天楼,我要去问天楼一趟。”易尘笑着摸了摸少年的脸蛋,却在不设防间被少年握住了手,随即他的唇落在了她的掌心上。

窸窸窣窣的痒意让易尘不由得蜷缩了手指,缩起的指节却勾起了少年鬓边的一缕发。

他微微偏首朝她望来,眼神沉凝,眉眼安静,似朦胧月色笼罩的湖光水色的美景,美得触动人心。

易尘看着他浅淡如樱的唇,不由得心口微微一悸。

“我陪你去可好?”大抵是不喜欢分别的场景,白衣胜雪的少年握着她的手,轻轻抵在唇边,似触非触,令人心生痒意。

“不了……”易尘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却在不慎触及少年薄唇的瞬间有种被电到的错觉,“思源你也有自己想要游历的地方吧?不必迁就我的。如果顺利的话,我大概很快就会回来,只是想去问一些事而已。”

易尘没有说谎,但其实目前的情况也不算乐观,这取决于时千的态度。

问道七仙之中,唯独时千是完全把易尘当做小孩子来看的,他疼宠易尘就如同疼宠自己的孩子,因此,时千会为了保护她而做出一些善意的隐瞒。这一点,是易尘在与佛子的对话中意识到的。

时千和少言,最早知道她“天道”身份的两人。

但如今,对于天道失序这样的灾厄,少言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化为了道思源,而时千选择对她缄默,这其中的门道太过值得易尘深思了。

易尘并不怀疑少言和时千会对自己不利,她只是担心他们为了保护她而做出一些她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易尘并不喜欢一个人胡思乱想,与其自寻烦恼,不如付诸行动,向时千问个清楚明白。

“这个,给你。”易尘抬手摸上自己的面具,缀在眼尾处的梅花仿佛活物一般流动着汇聚在易尘的指尖,逐渐幻化成一张精美的红梅笺。

“带着它,就像我陪着你,好不好?”易尘伸手搂住少年的脖颈,为了迁就她,少年不得不微微前倾,任她双手将他圈得紧紧,抿唇承受着耳鬓厮磨却无法更进一步的亲昵,“你带着它,我才能彻底安心。”

“好。”

少年垂眸,伸手拥抱住女子。他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仿佛这次分离会让他们相隔太过漫长的光阴。

不过也无妨,届时,他也已然长大,到了那时,他定然是要与她结为道侣,相伴往后更加漫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