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秦束喃喃,“这也不一定是后厨的错。毒药是宫中禁物,只有太医署……但是不能打草惊蛇。”
满桌的珍馐佳肴,可是终究不敢再动了。忽然间,从两人腹中同时传出一声饥饿的叫唤,秦束莫名地看向秦赐,秦赐却也正莫名地看过来。
秦束想笑却笑不出,眼中盈盈地盛着灯火的暖光,又像是凄然要堕泪。
一个时辰之后,阿援带着城中大夫、罗满持带着简单的吃食回来了。说是简单的吃食,其实只是几个油饼,罗满持不好意思地道:“已是夜了,外边卖吃的不多,我又怕您饿着,不敢等候太久……”
秦赐接过油饼递给秦束,后者咬下一口,笑道:“很好吃,多谢小将军。”
书房里,经过大夫的一番推宫过血,李衡州悠悠醒转,但神智迷糊,尚且说不出话来。大夫捋着胡须走出来,感慨地道:“幸亏发现得及时,那毒药并未消解便吐了出来,还能捡回一条命。不过还得休养些时……”
秦赐问:“是什么毒?”
大夫摇摇手,“这老朽可说不清。宫里的药材比宫外多出太多了,都在太医署中。何况这药,看起来初无害处……”
说了半天,反正是不知道。秦束淡淡地道了谢,便让罗满持将他送走,留下阿援来问道:“这位大夫,可靠吗?”
阿援道:“过去婢子给您……”她看了一眼秦赐,压低声音,“给您开那个药,便是找他的,但没有提过您的名讳。这么些日子,看他很安分,医术也不错……”
秦束的手指在手心里反复地摩擦着,“好。”半晌,又道,“是什么毒都不重要。宫里想害死一个人,就不愁没有法子。”
秦赐望着她,想去握她的手,她却好像全无所觉,手指冰凉。
“你能否向河间王萧霆修书一封?”她道。
秦赐一怔,“什么?”
秦束笑了笑。这一笑,冷而沉,好像积冰底下藏着刀锋。
“本宫要召他回京。”
***
两日后,永华宫杨太后听闻皇后宫中死了一个贴心的下人,虽然消息影影绰绰,她却也关心得亲自驾临显阳宫来慰问。
“年纪轻轻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些蹊跷?”杨芸一边捧着秦束的手温和地拍抚着,一边紧张地端详着秦束的表情。
秦束笑道:“有劳母后费心了,一个下人而已——不过他不是本宫的下人,而是秦将军的下人。”
杨芸一怔,“什么?”
“当时,秦将军也正在后殿,与本宫一同用膳。”秦束娓娓道来,“那个下人忠心耿耿,凡有菜肴,必要先尝,这才以身试毒,救了秦将军一命。所以本宫想着,这样忠贞的人物,应该褒赏才是,改日要请官家给他赐个名号……”
她越说越离谱,后边书房里躲着的李衡州听了,简直满头大汗。但杨芸却也越听越是惊疑,她原没想过此事会牵扯到秦赐,乃至于不得不咬紧了牙绷住表情,恶狠狠地道:“这真是太过分了!要彻查,一定要彻查!”
秦束抿唇,微笑不言。
杨芸看她一眼,又忧心地道:“其实哀家此来,还有一桩事,没有主张,想同皇后商议……”
秦束问:“什么事?”
杨芸软声道:“就是那太医署里,新近发现了一些熬制的药物……也不知会不会与此次的毒药有关。”
秦束心头猛然一跳,“什么药物?”
“是禁人怀娠的药物——已熬成的,说明有人正在服用。”杨芸盯着她,那柔软的眼神里好像渐渐探出了刀锋,“此药本就天理不容,更不要提是在后宫之中,谁敢这样对待天家胤嗣?又或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些苟且之事……”
秦束想将自己的手从杨芸的掌握中抽出来,却使尽力气也抽不出,五指都挤得发疼,头皮发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她仓促转过头,道:“宫中竟有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让母后劳心了,该查该办,都不必心慈手软!”
杨芸满意地笑了,“好,好。有你这句话,母后就放心了。”
杨芸走后,秦束起身,像是在原地迷茫了一阵,俄而走入内室。晨间的清光射入窗扉,却好像照不到她的身上。她就这样在黑暗中摸索地走了几步,蓦然只觉天旋地转,一下子用手扶住了桌案的一角,勉力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阿援!”她突然叫出了声。
阿援奔进来,见到她的脸色,骇一大跳,“怎么了,小娘子?”
“你那……那个药,是在何处熬制的?”秦束低低地、急促地道,“今月的份呢?”
阿援道:“是婢子在自己屋里熬的……啊,今月还没来得及去取。”
“不是太医署……”秦束低声喃喃,“她骗我,太医署不可能发现……她只是知道了!”
“谁?知道了什么?”阿援看了看门外,当即脸色一白,“是杨太后?”
“你去找那个大夫过来!”秦束立即道。
“是,婢子、婢子这就去!”
***
然而黄昏时分,阿援终于慌张失措地奔回来,同秦束说,那位大夫的医馆已经人去屋空,连药材都全部清走了。
秦束正坐在案前,李衡州虚弱地半躺在她的对面,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出冷酷的药味。
秦束的面前摆着几册文书。阿援走过去近瞧,见是尚书省吏部关于官员铨选的文书,都是已经制可、留宫存档的副本。
大殿一侧,瑟瑟地立着一名宫婢,阿援不太认识,多看了几眼,才发现她是永华宫的女官。
那女冠身后冷冷地立着秦赐,这时,他拿剑柄敲了一下她的胳膊肘,那女冠吃不得吓,竟一下子跪倒在地,披头散发地哭喊:“皇后饶命,将军饶命!”
“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秦束冷静地道。
“婢子、婢子几天前,曾奉太后之命,到显阳宫外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