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2 / 2)

旁边站着的薛妈妈看了,眉眼弯弯,一笑道:“姐儿慢些吃,房里还有。”

顾老太太也是笑着,想不到云瑶的表哥,侯府小世子蔺绍安如此会做人,虽说不知道云瑶这孩子喜欢什么,真是想把好的有意思的美味的东西一样样全搜罗来。这次的蜜饯果脯里有蔺绍安带来的作品。看到小孙女吃得津津有味,顾老太太也安心了。

顾云瑶也不怕自己长胖,年纪小,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和夏柳道:“再来一个。”夏柳只好从糕点盒子里抽出一个蜜饯。

不久后有人来了,和老太太说了一声,二爷不知怎么动了很大的气,把大小姐顾云芝好端端罚了,人现在在祠堂里跪着,问顾老太太要不要去看看。

顾老太太摇摇首,只说道:“二爷自有二爷的安排。”府内最近烦忧多,她喜清静,有时候懒得插手。且是关于惠姨娘那边的,罚了也好。

只是由二爷本人去罚他心疼的女儿,顾老太太有种陌生且恍如隔世的感觉。

忽而想起顾德珉临走前,和云瑶的对话,顾老太太抿嘴笑了笑:“你父亲偏袒惠姨娘还有你芝儿姐姐,瑶儿恨吗?”

顾云瑶嘴里还有蜜饯,吃完了才慢慢回话:“父亲偏袒芝儿姐姐吗?若是偏袒,又怎么会罚她?”

真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回复,倒把顾老太太问住了。她居然还没小孙女看得透。

她养的儿子应当是为娘的她最了解,顾德珉年纪轻时欠下了不少风流情债,她的丈夫,也就是顾老太爷为他忙得焦头烂额。后面娶到了侯府的蔺月柔,据说是被侯爷当成明珠宠的二小姐,毕竟蔺月柔前面有过一个姐姐,夭折死了,经历了千辛万苦能娶到她,也算平稳度过一次大劫。他们顾府,可是与当年的一位王爷抢女人,得罪的不单单是侯府一个王孙贵族。

蔺月柔进门以后,她与顾老太爷都以为,他们的儿子在信誓旦旦说会对蔺月柔好时,当真转了性。谁知道,他还在暗地里和他“恩师”的女儿暗通款曲,活活气死了蔺月柔。

顾德珉敢对曾经真心实意爱过的蔺月柔下狠心,便也能对其他人如此。

罚了顾云芝,也就不那么叫人奇怪了。

晚上,顾云芝依然跪在祠堂里,两条腿生疼,几次惠姨娘都想来瞧瞧,被顾德珉设了令,也拘在房中不许出来。

顾云芝知道,这次她爹是下定了决心要罚她。文轩阁里伺候她的丫头婆子也一并拦在那里不许过来。起先白天的时候,顾云芝跪在这里,还不甚在意,心里有一口气堵着。后来天色越来越晚,祠堂里总是说不出的阴森,她开始怕了,惠姨娘不能来,顾德珉也不可能来,她的祖母,更不会来了。

前段日子顾钧书也被罚过,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公子,好多长辈都舍不得他,还来劝他回去。

顾云芝有些失望,也很怨愤地看着地面。父亲说过会宠她,护她,还是食言了。最得意的估计是她的妹妹,除了顾云瑶以外,谁还会见不得她和惠姨娘好?

门忽然打开了,钻了一点风进来,顾云芝有点怕,双肩微颤。直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她的身边。顾云芝定睛一看,真是想到什么,就来什么。

第35章

下午的时候, 顾老太太问顾云瑶, 怨不怨她的父亲,她的回答有点模棱两可,她曾经以为她不怨, 面对不宠爱她的父亲, 心里平淡。但是看到母亲牌位的那一刻,她发现她错了。

顾云芝被罚了,她总归要来看看——顾云芝从得意的脸,变到落败的样子。

顾云瑶取了两根线香,在烛火里滞留了一下, 微光中线香露出两点红, 她握在掌心里对着母亲蔺氏的牌位拜了又拜, 顾云芝看到了这一幕,不知怎么, 觉得脊背上凉飕飕的。回头看了一眼, 祠堂的门被好好关着,顾云瑶居然撇开了丫头婆子,一个人跑过来。

好端端的是来祭拜她的母亲, 还是过来瞧人笑话?

顾云瑶站在牌位前许久不动。自从母亲走了以后,她对母亲的印象越来越淡,好像手心里捧住的细沙,会慢慢从指缝间流失, 无论她怎么想要挽留都好, 对母亲蔺月柔的音容笑貌, 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淡忘。

只有希望母亲还在身边,这份作为子女本能的渴望,会经久不衰。随着时间的变化,越来越浓烈。

顾云芝本来看不起这个没有生母护着的妹妹,是嫡女又怎么样,她现在年纪小,还做不了什么,要趁她没大的时候,慢慢扼杀在威胁的萌芽中。老太太也活不了多少时候,年纪这么大了,是半条腿跨进棺材的人。第一次,顾云芝开始明白惠姨娘说的卧薪尝胆是什么意思。至少冲动让她有了罚跪的下场。

顾云芝埋着头,自顾跪好,也不说话。

拜完蔺氏的牌位以后,顾云瑶也没想过逗留,从她的身边经过,不知怎么,顾云芝感受到来自于妹妹的视线,稍稍抬头时,果然见到顾云瑶正静静看她,看得她心里有点发毛,半晌也不敢再与顾云瑶对视。

顾云瑶先前已经告诉过蔺氏,跪在牌位前的这位,就是她们仇人的女儿。不仅如此,顾云瑶还回想起将来原定是她丈夫的齐国公三公子,被顾云芝抢走,叫她,以及顾府都蒙羞的结局。

顾云芝极力克制发抖的指尖,想到顾云瑶还只是一个孩子,没什么可怕的,刚才看到的一切一定是眼花,又去看她,顾云瑶没有离开,还是静静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投在她的身上,眼底有能噬人的冷。

顾云芝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二太太死去的阴魂,面前的牌位也像是在提醒她,不小心掉下来,害得顾云芝尖叫了一声。正是蔺氏的。

从祠堂里出来,外面有桃枝在接应,对姐儿突然提出要去祠堂里拜拜二太太,桃枝有点担心,生怕她受了大小姐的欺负。

结果祠堂里传来一声尖叫,桃枝差点就要冲进去了,就在这个时候,顾云瑶没事人一样慢慢走出来。

桃枝准备好暖手炉,递给她,顾云瑶迈着小步子,走得不疾不徐,桃枝跟在她的身侧,回廊里挂了许多纸灯笼,在风中摇曳。顾云瑶和她的影子一会儿从墙面转到地面,拖拉得很长。

拐过一个角,顾云瑶才对桃枝说道:“芝儿姐姐正在祠堂里跪着,天气冷,我瞧着爹爹是不会过来了,这要是跪一夜,芝儿姐姐的腿也要废了。去给她也准备一个暖手炉吧,还有厚一点的蒲团。别说是我准备的,我怕她不肯接受。找她们房里的人来就行了。”

送顾云瑶回去以后,桃枝依言去办了,只是她还有点愤愤,姐儿心地也太善了一些,什么人都要帮,按她想的,即使大小姐跪坏了一双腿,也偿还不了和惠姨娘两个人一起欠下的二太太与顾云瑶母女的债。

第二天,桃枝发现自己错了,顾云芝非但没被放出祠堂,还被安排加抄《女戒》五百遍。整个顾府现在都在说这件事,传到了大太太肖氏那里,也在冷冷看惠姨娘母女的笑话。似乎是顾德珉晚上也去看了顾云芝,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和惠姨娘的女儿,也在想,下午对女儿说的话是不是说重了。结果发现顾云芝不但没能好好跪着,手里还有暖手炉,穿的衣物也变多了,坐在一个很厚的蒲团上面,正在吃不知道谁送来的糕点。

可能顾云芝以为,她这么做了,她的父亲也不会责怪她,却是再次触到了他的逆鳞。

用对方的宠爱,去试探对方的底线和肚量,无异于找死。她明白一个人厌烦一个人的过程,就像是她的父亲面对她的母亲。

顾云瑶听到桃枝她们传来的八卦,眉目很平静,在吃厨房里下的芝麻汤圆。香软细腻的芝麻馅被揉在炖得入口就能化的面团里,小小的咬一口,芝麻馅化成了汁水,烫到了有点等不及吃它们的顾云瑶。

薛妈妈在旁边替她擦擦嘴角,又帮她吹了几口汤圆。最近姐儿的饭量更好了,原本她也听说了二爷想为顾云芝请授课先生的事,好像是为编纂《大孟文录》出过一份力的翰林院才子编修。

姐儿虽然也会去,是顺带去的。

昨天下午顾云瑶和顾德珉的对话,只有顾老太太知晓,房中的丫头婆子们全然不知其中过程。薛妈妈还以为是顾老太太看不惯二爷的偏心,把那天晚上送别蔺绍安时,顾云芝摆在脸上的小心思给全都捅了出来。

顾云芝有二爷宠,好在他们的姐儿有顾老太太宠。

惠姨娘在文轩阁里不敢哭闹,顾德珉生气,以前都歇在她屋里,连续两天下朝归家就往书房里钻,连面也不想见她了。

文哥儿在屋中闹,方嬷嬷帮忙惠姨娘,把他捧在手心里,抱在怀抱里,哄来哄去,他还是闹。称要姐姐回来,看不到姐姐,他就是要哭。

方嬷嬷有点无奈,孩子哭的理由千奇百怪,文哥儿又是最闹的时候,苦了惠姨娘,给二爷生了两个孩子,到头来二爷说翻脸就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