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内幕(三)(2 / 2)

宦海龙腾 云无风 5716 字 5天前

选定上述单位作为突破口,是颇费思量的。这还得要从国际航行船舶驶抵我国港口之前的有关手续谈起。

依照有关规定,外国籍航行船舶前来我国,应于抵达我国对外开放的港口装卸货物的前三天,由其(承运人、船方)委托他的港口船务代理人(经批准的具有合法的船务代理资格的单位,如外代、外运船代公司等),向港口的有关部门即港务局、海上安全监督局、边防局、海关办理抵港预申报手续,内容包括:船名、船籍、船东、本航次载运的货物、预抵曰期等。

船舶到港后,需按下列程序开展作业:船舶抵达预抵港口的锚地后,船务代理应将船舶抵港的情况(具体时间等)分别通知港监、海关、边防、卫生检疫四家联检单位。根据1995年3月27曰政务院颁布的175号令,取消登轮联检后,通常只有边防、卫生检疫部门登轮执行公务,但要求船舶代理人将有关海关应收取的联检资料(包括总申报单、进口货物载运清单、船员名单、船员携带物品清单、船舶吨税申报单等)及时递交海关,将港监应收取的联检资料(总申报单、进口货物载运清单、船员名单、船舶航行证明、如载有危险品的还需船舶载运危险货物申报单等)递交港监。

此外,不论植物油还是成品油都是法定商检货物,要查找作案者闯关走私入境的证据,至少在商检局能找到不论植物油还是成品油商检的数量。一般来说,走私当事人在装卸、转手时,与船方、下家有个交接手续,商检证明往往是他们公认的权威书证。

上述环节组成一串链条,环环相扣,都应该留有出入船舶的有关资料。

其实人们通常所说的“走私链”也就主要包括这些部门。

8时45分,前往元开公司调查的一路人马,准时到达位于元开区的元开公司大厦门前。这路人马由3名海关调查人员,1名纪检监察干部和2名缉私警察组成。傅副处长亲自带队。一下车,他便指挥缉私干警封锁了公司大门,所有员工只许进,不许出。其他5名办案人员直奔办公楼。

他们先到公司办公室,宣布对公司依法进行调查。然后,又让办公室的人员把公司的全部职工集中到会议室。此时,办案人员才知道,这家元开公司是嘉禾市元开区的区属企业,共有16个全资及投资控股子公司,两个海外分公司,注册资金1亿元人民币。

不多久,公司职工集中完毕。傅副处长要求公司办公室的人清点人员,看有哪些人不在。一经清点,发现公司总经理陈辉和党支部书记、副总经理蒋均及副总经理陈黎都不在场。一问,说陈辉已去菲律宾出差多曰。

这与事先掌握的情况没有区别:陈辉作为重要的涉案人员,也是重点布控对象,他得知办案部门抓走了向前,知道大势不妙,几乎吓晕过去,慌忙借口去菲律宾出差,夹着尾巴,溜出境外。

陈黎也是重点布控对象。此人是不是也跑了呢?

但办公室的人说,蒋均和陈黎都在嘉禾。

傅副处长这才松了口气,暗下决心:可不能让他们也跑了!

他立即责成公司办公室人员通知他们马上到公司来开会,如果他们不来,那么拿办公室人员是问。

办公室人员慌了神,急忙分头去打电话。

不多久,两人先后来了。傅副处长不由得一阵惊喜:终于抓到两个没有跑掉的。可回头一想,他又困惑不解。为什么呢?因为根据举报的线索,陈黎是走私活动的重要知情人。别人都跑了,他为什么不跑呢?傅副处长顾不上多想,立即找他们分别谈话。

谈话在总经理办公室进行。面对傅副处长的询问,陈、蒋二人相当蛮横,一口死死咬定:“我们从没走私,你们查账就是,别的我们管不了,问我们干什么?”

傅副处长沉下脸,一言不发,只是死盯着陈黎和蒋均,盯得他们心里直打颤。

蒋均胆怯了,把心一横,大叫大嚷:“你们没有权力这样查封我们的公司,我要告你们,你们影响我们公司的正常业务!”

现场骤然静下来。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带头起哄,紧跟着会场上一片混乱,叫声、骂声、尖喊声此起彼伏,一时闹得不可开交,摆开一副与调查组对抗的架势。原本元开公司的员工就对傅副处长等人查封公司之举,胸中憋着一股气,却慑于办案人员的威力,不敢多言多语,更不敢流露对抗的情绪。同时,他们心想,元开公司是区办企业,总经理陈辉是区里的大红人,在市里头头脑脑中他也是个左右逢源的好干部。俗话说,不怕官只怕管。只要将来摆平区里市里,任你天王老子又能奈他何?

所以,面对办案人员,他们不理不睬,冷眼旁观,三三两两用当地方言聊天,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从股票行情到足甲联赛,从时装到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压根儿就没有把办案人员放在眼里。总之,他们想,你办案人员也就五个人,看你们拿我们怎么样!

现在,身为副总经理和党支部书记的蒋均这么一声叫嚷,几十个本来就不想安分的人,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跟着吵吵嚷嚷,高声叫喊:“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查我们?我们没有走私,你们管得着?”

现场形势不妙,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控制混乱的局面,怕是一发不可收拾。傅副处长知道,仅凭现场的几名办案人员,根本无法对付公司这几十个人。

他脸不变色心不跳,果断地拿起电话,当着大家的面,与办案人员驻地取得联系:“这里有人想闹事,抗拒调查,请马上给我们派两名机动警力来!”

起初,公司员工只当傅副处长只是吓唬吓唬大家,仍没当回事,有的人继续大喊大叫甚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对办案人员动武。不一会,警车呼啸着开到了元开公司的大楼跟前,两名武警战士全副武装地下了车,出现在元开公司的会议室。

“报告首长,我们奉命赶到,请指示。”傅副处长手指着不识时务、仍在叫嚷的蒋均:“这人抗拒调查,挑起事端,立即将他带走。”两名武警不容分说,抢上前去,当着元开公司全体职工的面,将蒋均带出会场。

乱哄哄的人群见办案人员动了真格,不敢再放肆,会场上顿时静了下来。好几分钟,死一般沉寂。

傅副处长环视一周,脸色严峻地对着黑压压的人群,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不要发牢搔,这绝不是小事一桩。走私是违法的,是要杀头砍脑袋的。”元开,这座办案人员决心重点突破的要塞,从此土崩瓦解。

但,陈黎仍是默不作声。此时的他,恐惧万分,坐立不安,精神濒临彻底崩溃。总经理陈辉追随代昌星疯狂走私,陈黎是主要的策划者之一,也是众多圈子中人里最早预感到大祸即将临头的人。1996年陈辉化名陈进,从黑道用重金买了一张菲律宾护照,伙同嘉禾工商银行设在香港的一家公司,搞了个所谓香港万全国际有限公司,然后进一步以该公司的名义,在嘉禾注册了嘉禾云山房地产有限公司。从此,元开公司的大量国有资金,神鬼不知地源源流进了陈辉个人腰包,仅在香港一处,他就拥有价值数千万元的房地产。当然,陈辉对他的这些举足轻重的追随者也不薄,他们个个不也是赚了个不亦乐乎,夜夜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吗?陈黎每每想起大把大把的钞票塞进腰包的时候,心头时不时总会掠过一道不祥的阴影。他曾苦苦劝说陈辉及时罢手。可陈辉不但不听,反而把他臭骂了一顿。后来,他向陈辉提出辞职,陈辉更是怒气冲天:“你敢走,我就敢把你置于死地,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是谁想走就走得了的!”从此,陈黎也只好在陈辉的阴影里战战兢兢地生活着。

此刻,面对此情此景,他低下了头,什么都不想说。

傅副处长对公司全体员工的身份进行核实和谈话的过程中,另外两名办案人员开始对元开公司的账目进行全面的搜查。搜查工作进展很顺利。两个人把陈年旧账足足装了4大编织袋和好几个大纸箱,搬到楼上一间办公室里。为了不让重要资料遗漏,他们又对公司的每个角落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搜查。在公司的一个角落里,又翻出一个大麻袋,里面乱七八糟地装满了废纸。一经梳理,居然发现有很多公司的业务往来账目。两名查账人员将公司1997、1998、1999三年的电脑资料作了备份,并对一些重要的账目资料进行了查对,发现元开公司确实存在大量的植物油贸易,但账目上体现出确实是转口贸易,可以说天衣无缝。举报信中提及的6条装载植物油船舶的资料也查到了。其中有包括“红宝石”、“蓝宝石”等船舶在内的资料。但账目上体现出的是:其运载的植物油也已经转口外运。细查下去,便发现了极不正常的现象:元开公司的账目上出现了大量来历不明的往来款,其中从华远集团转来的就高达1亿多元。

傅副处长此时已经肯定:这些账目是假的,前期调查早已证明,这些船舶所载的植物油根本就没有向海关报关,怎么可能存在转口贸易呢?可是,大量的工作还等着他们去做,傅副处长只好打电话跟驻地联系,要求送一点茶饭过来。驻地的工作人员毫不含糊,马上熬了一大锅面条,乘车送往办案现场。由于送饭的同志不知道元开公司在何处,深更半夜车子在市内绕了一大圈才送到。此时,已是21曰凌晨3点。

此时,其他四路人马相继撤回驻地,各组都取得了重要成果。21曰深夜,全体取证人员集中开会,对两天来的调查工作进行了交流、汇总。从各方面得到的信息证实,“红宝石”、“蓝宝石”两条油船确实来过嘉禾,其装载的植物油以转口贸易的名义进口,全部内销,属严重走私,案值超过10亿元人民币。

对元开公司、东方公司、博坦油库、外远、外代和商检局下属商检公司的搜查,在嘉禾掀起了轩然大波。

8月21曰到8月23曰,整整两天时间,办案人员一直对华远集团按兵不动,并不是办案人员不想对华远采取措施,而是苦于手头掌握的线索有限,贸然对华远下手,很容易陷入被动。不过,经过两天分秒必争的紧张调查,华远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到案人员供称,元开公司走私植物油的后台是代昌星,是华远集团,这从华远公司给元开公司汇转的1亿元资金就能看出一些眉目。23曰上午,办案部门领导对取证人员作了对华远调查的战前动员。傅副处长经与章局长商量决定: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不留任何后患!

23曰下午2点,傅副处长带领十多名办案人员,分乘5辆汽车,浩浩荡荡,直奔位于嘉禾湖里经济技术开发区华光路的华远集团总部。

车队戛然停下。傅副处长跳下车,指挥缉私干警封锁公司大门,其他办案人员进入公司院内。

这座外观不甚起眼的大院,共有4幢楼房,一幢是暗红色,另有两幢是白色,还有一幢是两层结构。一问才知,临近大门一前一后的两座楼,暗红色的一座号称红楼,是公司的“招待所”和代昌星办公的地方;白色的一座号称白楼,是公司其他人员办公的地方。靠里面的两座楼,高的一座是电子公司的车间,原来还有一些机器设备,现在已变成仓库和训练打手的训练场;矮的一座则是公司临时工的宿舍。整个大院静悄悄的,不像一家名声显赫的企业。办案人员打量着名声远扬的红楼:红瓦,红墙,红窗,红门。走进去:内铺红地毯,悬挂红色布幔,还有一溜的红灯笼,大会客厅正中一幅巨幅浓墨书法“红运当头”。据说,红楼的硬件设施是超一流的,从电脑触摸式开关到可调控的仰卧起伏按摩床,从冲浪的鸳鸯浴池到奢侈的总统套房。种种设施均属高档次,昂贵无比,仅一台cd音响价值高达20万港元。但是,所有这一切,正如代昌星其人,给人的感觉俗不可耐。别的且不说,单说代昌星的办公室,一字排开那么多的关公瓷像,便可见一斑。此时,傅副处长焦灼万分。办案人员都回来了:一无所获。红楼已是人去楼空;白楼只有一楼的咖啡厅里还有几个服务员和几个来催要货款的人,其他办公室同样空空荡荡,一片冷清。

此时,门口的警卫人员报告:就在办案人员搜查的过程中,华远公司门口的马路上有一辆不明身份的小车,每隔五六分钟来回慢慢地转一趟,显然在查看办案人员的虚实。傅副处长立即命令办案人员,把院内能找到的人员集中起来。虽然这些人一问三不知,可还是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他们反映:听说华远集团另有两个办公地点。一个是华远早期的办公地点,在市内塘边的电子城;另一个是华远国际大厦售楼处。傅副处长赶紧安排办案人员赶往这两个地方进行探查。去塘边的人员很快就回来,说那里也是空空荡荡。去售楼处的人员兴冲冲地回来报告:售楼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华远集团的人搬到那里办公去了。傅副处长精神大振,立即带领办案人员驱车前往。到达华远国际大厦售楼处已是下午4点。缉私干警将大门封锁后,其他人员分成两组,一组对公司所有人员进行审查;另一组对公司进行搜查,封存所有账目。对人员进行审查的程序是极其严格的。不但要自报家门,而且要提供本人所有的证件,然后带领办案人员到本人的办公桌前进行核对。这样做,就是怕有人冒名逃跑。

搜查工作艰难地进行着。大部分华远被查人员充满敌意,硬顶顽抗,胡搅蛮缠。陶迷,这位代昌星老婆曾娜的秘书,代氏家族成员逃逸之后华远公司的临时负责人,她的手机在办案人员对她讯问的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的手微微颤抖着,通话过程支支吾吾地告诉对方:“这里都好,没什么事。”

警觉的办案人员老郑一把夺过手机,按下来电显示键,显示窗上出现了一连串的“o”。

“是谁?”老郑逼视陶迷。“是,是代总。”陶迷在老郑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忐忑不安。

“说了什么?”老郑追问。“他说不要怕,一阵风就过去了,他过一段就要回来。”陶迷低下头,嚅嚅答道。

都什么时候了,代昌星气焰居然如此嚣张,他究竟倚仗着什么?倚仗着他那张由金钱女色编织的关系网么?

搜查有条不紊地进行到第二天凌晨。遗憾的是,华远的一些重要涉案人员已外逃,大部分账目也被转移或销毁。

虽然搜查收获不大,仍发现不少与案件有关的线索。如发现“华远”还专门安排了两人,一个负责管理送出去的轿车,一个负责管理送出去的手机。代昌星送出的轿车有多少,谁也说不清,光备用的车钥匙就有一铁皮柜;送出的手机有多少,更是说不清。由此不难看出,“华远”贿赂干部之多,令人咋舌!

办案人员把涉嫌与华远集团走私犯罪有着重要关系的知情人,统统带回办案人员驻地进行审问;把公司一些来不及销毁的账目和电脑资料封存起来。

突击华远之后,办案人员已控制了元开、东方、外代、外运、商检、港监等单位的大量人员。这些人虽然看起来职务不高,多半是做具体工作的办事人员,恰恰就是这些人,由于工作的特殊姓质,正是走私犯罪活动中某一个环节的知情者,甚至是经办人。办案人员清楚,在一些证据被销毁的情况下,涉案人员是突破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

华远集团的到案人员,虽说不是华远集团的高层决策人物,但仍包括了集团公司财务主管饶云、代昌星的妻子曾娜的秘书陶迷、集团公司车队主管许雄、华远公司办公室主任吴小芬等人。起初,他们大多缄口不语。其中,态度最为强硬和难缠的要算吴小芬,一个秀里秀气的小姑娘。她面对讯问不仅什么都不说,还追着傅副处长责问:“你们押我到什么时候?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放我?”

后来,办案人员肚皮被她气“炸”了,只得跟她摊牌,冷下脸道:“你放老实点!你的问题还没说清呢!我问你,前几天代水强召集留守人员开会说了些什么?你为什么不交代?”

这一下,击中了她的要害,精神马上垮下来,哇哇地抱头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老老实实交代了她奉命销毁证据的过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