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瞪大了眼, 惊愕地摇头:“怎会……不会的, 囡囡只是失踪了, 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你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回来就好了, 囡囡没死。”
小女鬼哭得说不出话, 女人扯出一个笑容,轻抚小女鬼凌乱的头发, 嗔怪:“你看你,乱说话,小孩子知道什么叫死吗, 别乱说了, 妈妈带你回家, 我们搬了新家, 你的房间我都布置好了。走。”
女人边说边抱起小女鬼。
可是明明瘦弱不堪的小女鬼,沉重得她无法抱起。
女人急了, 回头招呼丈夫:“老公!快来帮忙啊!囡囡回来了!”
男人在原地怔忡,脸色同样苍白,还有惊惧。
他眼睛发直地瞪着小女鬼,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失踪了两年的女儿。
女儿在两年前独自离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妻子疯了一样到处寻找,他报了警,一个月后警察在城西的河道捞出女儿的凉鞋,却找不到人。
男人尚算清醒,警察告诉他女儿多半遇上不测时,他还能冷静。妻子就不行了,警察的推测与亲人的劝解,她完全听不进去,顽固地认为女儿只是忘了回家的路,而不是遇险。
那年儿子才到一岁,需要妻子的照顾,找不到妈妈就天天哭闹。妻子思女心切,烦躁不已,对自己发脾气,对丈夫发脾气,也对儿子发脾气,吵闹不已,家无宁日。
女儿已经下落不明,男人不想再失去妻子与儿子。
他撒谎,骗妻子警察发现新的线索,找到女儿有希望了。
妻子听了很高兴,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鸡飞狗跳的生活亦慢慢恢复平静。
男人不敢在家里提起女儿的事,生怕一提起,就惹妻子追问。他编过借口和说辞去安抚妻子,妻子信了,抱着女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信念,照顾丈夫和儿子,日复一日,也很少主动问及女儿了。
直到一年前,家里开始发生种种怪事。
刚扫完的地又被谁弄脏了,明明炒好的菜,被谁打翻在地了,儿子好端端地在自己吃饭,忽然把碗一扔,哭了。
妻子没察觉不对劲,以为是自己的问题,默默地重新收拾。
男人有别的想法,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女儿回来了,这一切的捣乱,都是女儿在作怪。
这个猜想非常疯狂与诡异,男人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深信不疑——他们的女儿就在身边,只是他们看不见她了。
男人有过冲动,想去找玄学大师问个究竟,可他最终没有去,怕所有的猜测在一问再问之下,会全部变成确定的事实。
这个结果,他接受不了,他妻子更加接受不了。
他不敢向妻子透露半点,沉默地陪着她收拾那些来历不明的捣乱。
地脏了可以再擦,菜盘翻了可以再炒,这些都是小问题,撑得住的。
可是儿子是不是有点无辜?儿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做,却整天遭受滋扰,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哭闹不止。
这样家宅不宁的日子熬到最近,男人终于忍受不住,找了一个理由说服妻子搬家。
妻子日常要照料儿子,儿子不好过,她也不好过,她同意了。
男人自知家里环境不寻常,假装不知情地找过几家中介来看房,都没有收获。
后来一个资深中介将“刚刚中介”的名片推荐给他,说:“应该只有他家能要你这房了。”
中介之间既有竞争关系,也有合作关系,互相推荐倒卖房源的事在行内不罕见,不过知道“刚刚中介”的核心业务的,并不多。
男人找到刚刚中介,起初还隐瞒实情。张活刚进屋走几圈就清楚一二,反问他问题,问着问着,他就几乎和盘托出了。
张活刚是中介,不赚差价不经营,他很可恶地将价格压得很低。
男人收入颇高,卖房只是想抹掉一些不快的记忆,改变生活的方向,与张活刚讨价还价几回,成交了。
成交的那一天,男人迟疑地问:“张先生,这房子你们会怎么处理?”
张活刚很神秘地说:“商业秘密。”
男人心里有点难过,他背着妻子偷偷翻那本女儿的相册,不止一次。
他知道,女儿死了。
他常常假设,如果当时他少加会班,如果他多关心女儿,如果他重视家里的吵闹,如果时间倒回两年前。
女人见丈夫没有反应,不管他了,自己忙自己的。
她擦干泪,鼓励小女鬼:“囡囡别怕,你的手在哪?妈妈送你去医院,医生可以帮你把手接回去的。”
女人发现不远处的地面瘫躺着两条手臂,她惊喜地过去捡起来。两条手臂像道具一般,抱在怀里赤寒赤寒,她不去深究,一门心思想着去扶小女鬼离开。
小女鬼呆呆地看着女人,不明所以,又说了遍:“妈妈,我已经死了。”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死了,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把手接回去?
女人不愿意听她说这样的话,恼道:“去去去,小孩子别把‘死’字挂嘴边。”
这时丈夫走过来,拉她起身,说:“老婆,囡囡已经没了。”
女人不听,挣开丈夫的手,男人捉紧她,摇她肩膀:“你看清楚,囡囡手没了,没血,没影,她死了!”
丈夫说:“死很久了,她现在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