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执行了最后的关闭工作。供暖、照明、主电脑,等等,所有我未曾盗取,带去斯基亚帕雷利的组件,都关掉了。
我可以将它们一直开着,反正又没人在意。但是按照原计划,在sol31(本应是地表工作的最后一天)应当关掉栖息舱,并放气,因为nasa不想在mav发射时,旁边还耸立着这么一个充满易燃氧气的大帐篷。
我想,关闭栖息舱,是对阿瑞斯3原始任务的致敬,那个我永远也无法经历的sol31。
在我关掉所有设备之后,栖息舱里极为怪异地安静下来。这种诡异的静寂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我以前也离开过充满噪声的栖息舱,但我要么在漫游车里,要么穿着eva太空服,它们都会发出自己的噪声。
但现在,一片空寂。我从来没有意识到火星竟如此寂冷。它是沙漠的世界,几乎没有大气来传导声音,我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算了,哲学演讲到此结束。
现在我已身在漫游车。(这是显然的,因为栖息舱的主电脑已永久断线。)我有两块充满电的电池,各项系统功能完备,前路是45个火星日的行程。
要么斯基亚帕雷利,要么死!
美国国家安全局。
可变比冲磁等离子火箭。
谢尔·希尔弗斯坦在1964年出版的绘本,描述一棵苹果树和一个人一生的故事。苹果树将自己从果实,到树枝,再到树干,分别在人一生中的不同阶段奉献给他。当他年老时,则让他坐在残根上休息。
第二十二章
日志:sol458
马沃斯谷!终于到这儿啦!
这其实压根不算什么大成就,我才行驶了十个火星日,但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心理里程碑。
到目前为止,漫游车和我这个贫民窟生命维持系统都工作得相当出色。对这些使用时间已超过设计寿命十倍的设备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今天是我的第二个产气日(第一个在五个火星日之前)。在确定这样一个方案时,我认为产气日肯定会无聊到恐怖。但现在,我天天盼着它来,因为那是我的休息日。
在平常日,我起床,叠卧室,收太阳能电池板,驾驶四小时,铺电池板,展开卧室,检查所有设备(特别是漫游车底盘和车轮)。要是附近的石头够多,就用摩尔斯码向nasa汇报近况。
在产气日,我起床,打开氧合器。太阳能电池板前一天已经铺在了外面。各项工作自动展开,我在漫游车或卧室里放松放松,一整天都可以无所事事。卧室的空间足够大,我不会感到拥挤,电脑里有大量的劣质电视剧可以重播。
严格说来,我昨天已进入马沃斯谷。但我只能靠地图来推断,峡谷的入口非常宽阔,根本看不见两侧的峡谷壁。
我能确定的是,的确已经进入了一个峡谷。谷底很平坦,开起来很顺畅,跟我希望的一模一样,真是奇迹。这个峡谷可不是由河流多年冲刷缓慢形成的,而是由一场大洪水在一天之内冲出来的。如果能亲眼看到,一定震撼无比。
想想也诡异,现在我已不在阿西达里亚平原了。在那里我度过了457个火星日,差不多是一年半的时间,永远不会再回去。我很好奇在余生中,会不会对那个地方产生乡愁。
如果还有“余生”,我很乐意忍受那么一点点乡愁。现在,我只想回家。
***
“欢迎回到n的《马克·沃特尼报道》,”凯西对着摄像机说,“我们今天请来的是大家非常熟悉的嘉宾,文卡特·卡普博士。卡普博士,我想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是:马克·沃特尼死定了吗?”
“我们希望不是,”文卡特回答,“但他面前的确有一个真正的挑战。”
“根据你们最新的卫星数据,阿拉伯地带的沙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它将遮蔽80%的阳光,对吗?”
“没错。”
“而沃特尼唯一的能量来源就是太阳能电池板,对吗?”
“是的,一点没错。”
“他那辆临时拼凑的漫游车可以在20%的电力供应下工作吗?”
“我们找不到任何办法可以实现这一目标,所以答案是:不行,单是他的生命维持系统就需要更多电力。”
“他还有多久就会进入沙暴区?”
“现在他刚进入马沃斯谷。按照目前的行驶速度,他将在sol471抵达沙暴边缘,也就是12天后。”
“他肯定会发现有点不对劲。”凯西说,“在如此低的能见度之下,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太阳能电池出了问题。他能不能绕过这个区域?”
“很不幸的是,凡事都在和他作对。”文卡特说,“沙暴边缘并不是清晰的一条线,而是一片沙尘密度稍大的区域。随着他继续向前行驶,沙尘密度会越来越大。这个过程中的变化将会非常细微,每天都只比前一天暗一点点。变化太细微,以至于无法察觉。”
文卡特叹了口气,“他会突入好几百公里,在他感觉到任何能见度的问题之前,会首先注意到太阳能电池的效率在降低。沙暴向西移动,他向东行驶。他会进入太深,无法回头。”
“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凯西问。
“希望是有的。”文卡特说,“也许他能比我们预计的更早发现。也许沙暴会突然减弱。也许他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办法,让生命维持系统降低耗能。马克·沃特尼现在是火星生存专家。如果有人能闯过这一关,那也只能是他。”
“12天,”凯西对着摄像机说,“整个地球都在看,却帮不上任何忙。”
日志:sol462
又是一个太平无事的火星日。明天就是产气日,因此,现在更像是我的周五晚上。
我大概已经走了一半的马沃斯谷。正如我希望的,整个行程很顺利,没有太大的海拔起伏,很少遇到什么大的障碍物,只有平坦的沙地,以及直径不超过半米的岩石。
你也许好奇我是怎么导航的。去找探路者的路上,我利用弗波斯在天空中的轨迹来确定东西轴。但找寻探路者之旅比现在要简单得多,而且当时还有很多地标可以参考。
这次我没法沿用这个办法。我的“地图”(姑且这么称它)是由卫星图像拼凑的,分辨率很低,根本派不上用场。我只能通过它辨别大型地标,比如方圆50公里的撞击坑。他们根本没料到我会走这么远。当时我手头之所以有探路者附近区域的高分辨率地图,是因为它被包含在着陆计划之中,以防马丁尼兹必须偏移计划地点着陆。
因此,这一次,我需要找个可靠的办法来找准我在火星上的位置。
纬度和经度,这是关键所在。纬度比较容易,地球上的古代水手早就搞明白了。地球的转轴倾角是23.5°,火星是25°,所以它指向天津四。
做一个六分仪并不难,所需要的只有一个能当目镜用的管子、一根细绳、一个砝码,再来个有刻度的东西就成了。一小时之内就自制完毕。
我每晚都会来到户外,用自制六分仪对准天津四。仔细想想的话,还真有点变态。我在火星上穿着宇航服,手里却拿着一个16世纪的工具。不过,它们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