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温寒身边的少年将手里的纸巾丢到角落的垃圾堆上:“别怕,我们都在。”少年低声说着,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塞到温寒手里,随后离去。
告辞都没有。
四周,是火车站的混乱和吵闹。
现在,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继续接下来的路程。
温寒低头看,手里矿泉水的包装竟然是尼泊尔的包装。难道这两个人……是一路从尼泊尔跟过来的?
她想起那个清晨在山谷醒来,纷纷从树林的草丛里出现的程牧云的朋友们。那时没仔细数过,但现在想起来,应该有二十几个。他们穿着普通,容貌也大多不出众,吃住甚至不如一般的背包客,还要不断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从昨夜开始,全是突发状况:被冤枉偷走护照,被带到车站警察办公室,被困住。直到,那个陌生男人与程牧云交换了衣物和车票,来给他们解围,她相信,这些都是他们临时的对策。
这些人和程牧云到底在做什么?
就像一道数学题,她在按照程牧云教授的公式,推导,独自计算最后的答案。
她并没那么喜欢学数学。
可现在,竟然……开始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默默背诵了一遍程牧云交待的话。
接下来,她要去找一个地方。
******************************
天黑之前,她站在了狭窄的小巷子口。
巷子两侧都是露天的餐饮小店,有一只狗绕着温寒嗅来嗅去,她的突然出现,引来几个在吃晚饭的年轻男人的回视。她当作没看到,匆忙走入小巷子,两侧,有纪念品的小店。
她仰头,找寻自己要去的地方。
没有门牌号,只有程牧云的描述。
有个白衣的印度大叔,大腹便便地站在自家店门口,笑呵呵看温寒。她不好意思回笑:抱歉啊大叔,我没时间买你的纪念品……
右转弯后,出现了几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扶梯。
一,二,三,四,第四户扶梯就是。她不放心,重新数了一遍,终于轻吸口气,沿着楼梯上去,走到了二楼的平台上。门是关着的,她走过去,里边甚至有电视机的声音,还能闻到浓郁的食物香气。
火车上发生的事,让她心有余悸。
沿途看到的任何人,都让她感到不安全。所以这一路,她不敢随便吃东西,只靠那瓶水撑到这里。已是饥肠辘辘。“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这是程牧云告诉她的。
所以,此时此刻,她莫名就觉得重新回到了正常的人间。
温寒抬手,叩门。
里边有人用英文对话,笑着问,谁有手去开门?有个女孩说,她来开门。仍旧是笑声,门也随后被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很和谐的聚会画面。
几个穿着灰色或是白色棉布长裤的男人,凑在一起,看上去是在闲聊,都是年轻的印度人,而给她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孩子是西方面孔。还有个女孩靠在厨房门口……
温寒很意外地看着她,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加德满都的小旅店,营地的医生,还有现在,是什么?温寒刚才落下来的心,竟有些微微发酸,理智上她能猜到这个女孩一定和周克、那个少年和假喇嘛一样,是程牧云的那群“朋友”,可情感上……这个女孩太特殊了,特殊到让她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很难说清。她只想能立刻见到他,彻底问清楚,这个女孩是谁?是不是真的和他没有那种关系。
女孩倒是笑了,对小厨房里说:“你妹妹来了。”
妹妹?温寒微微一怔。
那个高瘦的,昨夜就在火车上消失的身影端着一个不锈钢大托盘走出厨房,上边有一叠烙饼,还有几个不锈钢碗装着的糊糊状的印度菜。他将东西放在矮桌上:“来得正好,可以吃饭了。”
众人笑着,将温寒迎进去。
彼此热情地席地而坐,围着矮桌子,那个女孩挨着程牧云坐下来,从眼神到肢体动作都像是他的女朋友。而温寒,从进门起就被介绍为他的妹妹。“我的朋友,请告诉我,你这位美丽的妹妹需不需要一个印度的男朋友?”有人半开玩笑问。
程牧云手臂搭在身后的垫子上,用最舒服的姿势在休息:“我们华人并不像你们的国家,兄长都可以决定妹妹们的命运,她的交友我无权过问。”他知道她一路来饿坏了,已经将这里能用得上的最好的食材做了最有当地特色的晚饭给她。可惜,她看起来似乎脸色不太好,而为什么这么不好的原因——
他一清二楚。
晚饭很愉快,所有人都很热情。
温寒甚至以为,回到了高校里的大学同学的那种家中小聚会。只是她始终思绪游离,从神庙那夜给他剃度后,她就越发觉得,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距离感,而为什么会有这种距离感的原因——
她并不清楚。
饭后闲聊时,温寒才通过对话知道,这屋子里的人印度人都是婆罗门种姓的年轻人。因为典籍里会大量提到印度的种姓名称,她自然有所了解,这个种姓在印度地位最高。“当然,现在的法律认为种姓制度不合理,”那个对温寒很殷勤的男孩子笑着说,“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受到应有的尊重。”
他们有祭司的工作,在傍晚暂时离去。
两个女孩子也悄无声地离开了这间房,剩下了她和他。程牧云撑着地板起身,示意她跟着自己上楼,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两个人到了三楼的房间。
很小,推开门,只有个铺着橘红色床单的大床,还有露台,用玻璃全都封上的小露台。
明明一路上,最期盼见到的就是他。
可从迈入这小巧而只靠一张床布置的满满当当的房间,除了浴室,就是露台。她就有些……
“不敢进来?”程牧云背对着她,穿过拱形的露台门,站在了那小小的玻璃空间里,看着窗外并不算美景的月下尼罗河。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