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利子,高僧火化后剩下的东西,还带有一个清晰的佛像,低垂着眼,盘膝而坐。这需要多少修行,才能留下这种东西……
陈渊有些发愣地看着手心里的舍利子。
从他认识程牧云起,就眼看着那个人信佛这么多年,却始终无法理解程牧云的信仰,尤其是在莫斯科那种到处是教堂的地方。
然而现在,当他看到手心里这个舍利子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一种灵魂被俯视被剖析的压迫感……他扣上盖子,把罐子塞到角落,重新码放好余下的香料罐。让这里看上去没人动过。
在关上柜子的瞬间,窗子外出现了一个黑影。
陈渊背脊发凉,慢慢地,转过头,在月光中看清了黑影的轮廓,是一条小黄狗。小黄狗像是习惯了半夜在这附近溜达,伸出舌头舔了舔窗户,转身跳下高台。
只是个畜生,没关系。
陈渊将那个舍利子紧紧攥着,闭眼平复了几秒,走出厨房。
就在他前脚走入客厅的一刻,漆黑的客厅突然出现了光。
凌乱的光线,嘈杂的声音填满整个客厅,是午夜的印度歌舞节目。突然被打开的电视机让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热闹里。
而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本该死在狂躁象群脚下的程牧云。
他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在认真地看着电视里的歌舞节目,始终没有看向陈渊:“你应该很清楚,我是多希望你现在已经到了总部,而不是在洒满周克骨灰的恒河边,找什么舍利子。”
陈渊从这一刻起就知道,所有都结束了。
他站在距离沙发只有五步之遥的地方,看着程牧云的侧影。
十三年交情。
从程牧云进入莫斯科行动组开始,陈渊就一直是程牧云身后的影子,无数次让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化险为夷。包括在中国,程牧云做了十年和尚,他就在荒山野岭住了十年。
甚至有时,蹲在雪地里烤野味时,连陈渊自己也会恍惚。
是不是这一辈子都要和程牧云这么相伴下去了。他在明处,而自己在暗处……有时,他也会希望程牧云永远不要出山。
穿着他那个灰布袍,剃着个光头,永远在深山老林没几个香客的破庙里呆着,有多好?
他知道,从自己走进那个厨房,打开那个香料柜,就没什么可争辩的了。他手里拿着这个东西,就说明了一切,他背叛了程牧云。
程牧云伸手,指向身畔的小沙发:“坐。”
陈渊走过去。
程牧云又补了句:“把你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陈渊微微一愣,把有着佛像的舍利子缓缓放在桌上。
程牧云点头:“坐。”
陈渊刚要坐下去,就被紧扣住手腕,腹部被程牧云一拳重击。他痛苦地弯腰,膝盖重重跪在地上,脸和身体被程牧云压迫着紧贴在单人沙发的布面上。
在漫长的安静里,程牧云什么都没做。
他的额头压在陈渊后肩上,低声用这个房间内其它人听不到的声音说:“真遗憾,是你。”
“我很庆幸,”陈渊的声音也几不可闻,“你还活着。”
那天陈渊就在爆炸和疯狂象群不远处,眼看着象群疯狂地踩踏着竹台,天晓得,他是多想像付一铭那样,不顾一切冲上去救程牧云……
保护程牧云,早就是他的本能。
陈渊没有挣扎,也没有动,枪就在腰后,他连动枪的念头都没有,周身卸了力气,像个死人一样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程牧云把自己腰后的枪□□。
……
手心里,被程牧云塞入了枪:“走好。”
身上所有的重量都消失,离开他,松开他。陈渊紧攥着那把属于自己的枪,慢慢地用枪压住自己的胸口。
这一生很多的画面,在脑中不断闪过,不间断的。
在生命最后一刻,他发现他这一生印象最深刻的片段,都是和身后压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有关。
一声巨大的闷响后,沙发上的陈渊微微颤抖两下,滑到地毯上。一道深红的血痕随着他的身体在沙发和地毯上出现……
程牧云站在电视机前,看着陈渊的尸体。
身后,那几个负责监控程牧云的三男一女走出来,彼此望了眼。
其中那个女人咳嗽了声:“程老板,今晚的事我们会打出一份详细的报告,对于陈渊的背叛,我们四人和这个舍利子就是人证和物证。相信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
程牧云沉默着,算是准许了。
这个女人和她身后的三个男人都松了口气。
庄衍在吃下芒果假死脱身后,就在程牧云授意下,以个人名义检举了陈渊。那时,总部分为两派,争执不下:是相信一个背景不干净但立过大功的莫斯科行动组前组长?
还是相信一个本身就是负责监控程牧云的人?
没人敢下最终定论,陈渊的身份太特殊。
就在那天,在那个向日葵田野旁的小农舍里,众人审讯程牧云时,仍是无解:究竟该相信谁?
直到程牧云诈死后,他亲自和总部立下了一个约定:程牧云这个人从此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将完整的小组交到他信任的付一铭组长手中,不再和莫斯科行动组有任何关系。这是程牧云对自己私自调查内鬼事件的惩罚,规矩不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