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启,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慕瑛盯住了高启:“你今日下午在映月宫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是也不是?”
高启点了点头:“是,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慕瑛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快得仿佛要从嘴里蹦了出来,高启脸上那神色告诉了她,他要说的事情非比寻常。
“阿瑛,如果……”高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果先皇没有死,你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慕瑛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皇没有死?怎么可能?”
当年几位太医都给赫连铖把过脉,脉象全无,也无心跳,她亲眼看着赫连铖的尸身被放到了棺材里边,亲眼看着棺材盖板钉上了钉子,如何会没有死?高启究竟是什么意思?慕瑛瞪眼望着高启,实在觉得他这句话来得蹊跷。
“阿瑛,你先告诉我,若是先皇没死,你会抛下皇上出宫去找他吗?”高启带着一丝绝望看着站在面前的慕瑛,多少次他都想开口问她,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一点点存在,可现在看着慕瑛这样子,自己的问题,似乎是多余。
“他原先说过,我就是去了地府,也会要追了我回来。”慕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凄凉的笑容:“我心里也是这般想的,他走了,我会在等儿长大以后去追他,可是……阿启你既然这般问,那便是在告诉我,阿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我定然会不顾一切去寻找他。”
“可是,你还有大虞政事要处理,还有皇上要辅佐,你便能将这一切放下?”一种悲哀从高启的心底涌出:“你真的准备将这一切都放下了?”
“是,我能放下一切。”慕瑛点了点头:“虽然我很疼爱等儿,希望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可毕竟阿铖也需要我,再说等儿总会长大,更何况还有你们这些关心他的叔叔伯伯们在,我自然放心。”
高启不可置信的望着慕瑛,她竟然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愿意放下,更何况是他!
“阿启,请你告诉我真相,阿铖在哪里?”慕瑛问得十分温柔:“我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高启点了点头,咬牙道:“他很好,也想见你。”
“那,请你安排我出宫。”慕瑛弯腰朝高启行了一个大礼:“如何?”
“阿瑛!”高启有些慌张,赶忙伸出手将她搀扶了起来:“你何须这般行事!要知道,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我愿意为你……”说到此处,他声音凄清,再也说不下去,心中酸涩,眼中一热,只是那泪水未曾滴落。
“你既然能让阿铖假死,那也能让我假死。”慕瑛站直身子,脸上有一种恬淡的笑容:“有你与乾弟在这朝堂里,我很放心,你们会替我好好辅佐等儿的,是不是?”
“我……”高启心中咯噔了一下,现在他还能每天在朝堂上看到她,可要是安排她假死出宫,以后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一面。可是他却无法拒绝她的要求,看着她那双带着期盼眼神的眼睛,他忍不住慢慢低下头去:“我会好好的辅佐皇上的。”
“多谢你,阿启。”慕瑛笑了起来,容颜是那般美,就如黑夜里的萤火,照亮了人的眼。
皇上六岁那日,太后娘娘高兴得很,多饮了几杯酒,没想到竟然引发了重症,半夜里挣扎着喊了几声,宫女们还未来得及去请太医,她便已经落了气。
国丧七日后,棺椁被送去盛京皇陵安葬,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小筝提出要跟着去盛京,为太后娘娘守墓一辈子,皇上心存感激,当下便准奏,留她在皇陵守灵。
不知不觉,这炎炎夏日已经过去,秋风起,木樨香。
白云悠悠,碧空如洗,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队伍从天空飞过,声声鸣叫,欢快而祥和,青州的一个院落,大门打开,穿着绿色长衫的主人站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远处的街道,扶着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辆马车朝这边奔跑了过来,开始还只能见着隐隐绰绰的车厢,慢慢的,那清油绸布帘幕上的绣花都看得清清楚楚。
马车停住,从车上跳下来一个绾着单髻的妇人,当她看到站在门口的绿衣人,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她急急忙忙转过身去,伸手将帘幕掀起:“夫人,我们到了,老爷在门口等你呢。”
一双凝脂般的手从清油绸布的帘幕里伸了出来,一双妙目含波朝门口望了过去,站在门口的那人全身一颤,飞奔着朝马车这边跑了过来:“瑛瑛……”
小筝识趣的朝旁边退了一步,赫连铖伸手捉住了那只手,再也舍不得放开。
两人就是这般,四目相望,再也没有动静。
她在车上,而他站在车旁。
忽然间他一伸手,猛的将她抱住,慕瑛惊呼了一声,只见自己前边天旋地转,还没有弄清怎么一回事,便已经落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瑛瑛,瑛瑛……”赫连铖在她耳边低低的喊了一句,脸贴了过来,不住的摩擦着她的脸颊:“我是在做梦吗?竟然又见到了你。”
“不,不是,一切都是真的。”慕瑛伸出手来,巍巍颤颤抚摸上了他的脸颊:“阿铖,我终于又看到你了,真好,真好。”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十指相扣,眼睛里只有彼此的存在,再也看不到身边的一切。
一阵秋风起,头上的木樨花从枝头簌簌掉落,如碧空里的星星,不住的旋转着飘零到了他们的衣裳上。
花香扑鼻,恍如当初他们相见那时,依旧是馥郁芬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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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7 章 番外
“太傅留下,其余人等可以退下了。”
龙椅上的皇上,俊眉修目,神采奕奕,一双眼睛就如墨玉般,盯住站在白玉台阶之下的高启:“太傅,我昨晚梦见了我母亲。”
高启一怔,怎么今日皇上忽然提起这事来了?
他的心中一热,似乎有人拨动了心中那根弦,发出了悠悠的响声,激荡着他那看似古井无波的心湖。
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慕瑛,可他还是能清晰的记得她当年的模样,每次见到赫连璒,他也能从他的眼角眉梢里咂摸出一点点慕瑛的影子来。
赫连璒肖母,那眉眼轮廓,全部继承了慕家的传统,只有鼻子生得有些像赫连铖,这让高启觉得有几分安慰,儿子像母亲,聪明伶俐很受教,而且没有赫连铖身上的那种暴戾之气。
“皇上,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心中挂念太后娘娘,自然会感而有梦。”高启拱手款款而谈,依旧还是那般温润从容,让人看了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之感。
“太傅,虽然母后在朕六岁时便已经亡故,可这些年来,朕却一直有一种感觉,她就在朕的身边,从未远去。每次除夕祭祖,朕看着先皇与母后的灵位,瞧着黑色檀木上边那些金字,总觉得很淡,淡得让人看不出那金色来。”赫连璒的脸上有深思之色:“有时我都在怀疑,先皇母后并没有驾鹤仙去,他们就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看着我。”
听了这番话,高启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