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问。

海拉看起来第一次如此平静，脸上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杀气，她就像是个普通的女黑道老大，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又吐出来，索尔知道她在缓解那酒的冲劲儿。

海拉的手仍然握着酒瓶，她注视着前方，眼眸阴沉。

“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迟早会死。”海拉说，“一个正常脑子的人，怎么会救起我这样的人呢？从那之后我就发现她过于善良，过于宽宏大量，过于没有主见。这么一个人，迟早会被别人拖死的。”

索尔不说话。

“善良和仁慈是一种珍惜的品质。”

“可过于善良是一个缺点。”海拉说，“你知道吗，当我第二次看到她暂管国家时，就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美妙了。你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不是童话世界，一个好人无法当一个优秀的国王。她能治理那么多年还没出乱子，只不过是因为精灵恰巧都很友善软弱不生是非，远离其他种族，所以没被盯上而已。”

索尔自然是明白的。

小的时候，奥丁教育他做一个仁慈善良的君主，甚至鼓励他去看那些好故事中的国王们，可能是被海拉搞怕了吧，所以奥丁从一开始就教导他与人为善。那时传说中仁慈美丽的精灵女王便是索尔崇敬的治国方式，他希望成为每一个故事里的国王那样，又完美又仁慈善良，国家兴盛。

就像奥丁，索尔一直觉得他就是很好的典范。

直到长大之后，或者说从永恒之枪开始，索尔才意识到奥丁如此和平与仁慈治国的背后都发生过什么，父亲的形象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光明磊落，反而在奥丁掌权的这一路上充满强大侵略者姿态的铁腕。

甚至是精灵公主，在褪去索尔童年时的滤镜和初期不熟悉的崇拜之后，索尔也意识到了海拉所说的话是对的，伊蒂欧身上有最伟大无私的那一面存在——她愿意为了天下苍生而放弃自己。可另一边，索尔发现她越来越脱离那个传说中完美高贵的形象，她的确温柔，但也会生气，会搞恶作剧，像是个普通的年轻女孩。她似乎在掌权上的确不太适合，一个心软的人注定无法成为优秀的统治者。

索尔终于都明白了，这世界上其实不存在着完美的形象，他追求的那个国王其实只是虚影而已。一个完全大公无私仁慈的君主是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国家的。

海拉又打开了一瓶酒。

“她不适合当国王。”海拉漫不经心地说，她随手拿来两个杯子，给自己和索尔满上，“她适合当一个精神偶像，或者用你们的话来说，她适合成为一个光明象征，引领群众，让他们对光明充满希望。可在那之下，仍然需要一个冷静果断的国王来处理那些烂事，好让她能不被困扰，不被凡事影响。”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索尔说，“她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挑剔的她的为人缺点？就算她有很多缺点，可她从来没伤害过别人，甚至还两次三番地拯救他人，这就足够了。至少她没叫嚣着要杀光自己的族人。”

海拉听出来索尔在映射她，她哼笑一声，察觉到了索尔语气中的不爽。

她拿起酒杯，轻轻摇动。

“我只是觉得，如果……”海拉喃喃道。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没有说出口，那变成了一个自嘲的笑容，“算了，没有那么多如果。”

姐弟俩沉默地喝着酒，这是极罕见的，他们之间没有争斗，没有紧张的氛围。

“永恒之枪认可我了。”索尔一直在想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海拉，最后，他还是选择说了出来。

海拉看向他，微微抬起眉毛。

“你得到了那权杖的力量？”她说，“那你现在应该是这个宇宙里最强的几人之一了。”

“我拒绝了它。”索尔平静地说。

“什么？你疯了吗？”海拉表现得和洛基一样吃惊。

“我不认同我们父亲的理念。”索尔说，“我很爱他，但我现在觉得，有一些事情他其实不该那样做。其实仔细想来，我们家这些年的家庭纠纷，根源都因他而起。”

“这不是你心里所想的最重要的原因。”海拉说。她一眼就看穿了索尔的隐瞒，

索尔沉默了一下。

“我才发现他的心里最重要的是国家，而不是我们。”他说，“我接受不了。”

“亲爱的弟弟，你似乎才看清楚奥丁是什么样的人，一定是优渥的生活让你产生了幻觉。”海拉哼笑道，“那你的神器和意志是什么？”

“家人朋友和国家一样重要。”索尔沉声说，“我会保护好所有人的，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包括你，姐姐。”

他看向海拉，他说，“洛基是我唯一的弟弟，而你是我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立场矛盾无法调节，可我仍然希望我们能找到平衡相处的方法。”

海拉没说话，她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像是精灵一样幼稚。”过了半响，海拉说。

索尔露出笑容。

“我就当这是你同意了。”

“我才懒得跟你过家家。”海拉冷硬地说。

她站了起来，将自己的长发向后捋去，然后伸出手，手心中出现了一朵黑色的花。

“这个你拿着。”海拉说，“等哪天你死了的时候，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了。”

索尔看向海拉手中的这朵花，他终于真心地笑了起来，他接过花，然后说，“我也有东西给你，姐姐。”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手机，递给了海拉。

“我之前在旅途中，一个小兔子送给我的宇宙通讯器，大部分地方都可以联系。”他感叹道，“真是科技改变生活啊。”

“你就不能拿老鹰送信吗？”海拉嫌弃地说。

尽管如此，她还是接过了手机。看起来已经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要去哪儿？”索尔问。

“去单挑那个叫灭霸的家伙。”海拉淡淡地说，“他是第一个从我手下活命的敌人，这让我很不爽。”

“如果你打不过他的话，可以叫我。”索尔建议道。

海拉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然后离开了。

索尔笑着看着她离开，他笑着笑着，眼眸中的光就黯淡了。他伸出手，拿出了伊蒂欧给他的项链，轻轻地攥在手心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