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唐道:“小人自幼飘荡江湖,多走途路,专好结识好汉,往往多闻哥哥大名,不期有缘得遇。曾见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多曾来投奔哥哥,因此,刘唐肯说这话。——这里别无外人,方可倾心吐胆对哥哥说。”
晁盖道:“这里都是我心腹人,但说不妨。”
刘唐道:“小弟打听得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去年也曾送十万贯金珠宝贝,来到半路里,不知被谁人打劫了,至今也无捉处。今年又收买十万金珠宝贝,早晚安排起程,要赶这六月十五日生辰。小弟想此一套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难?便可商议个道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闻知哥哥大名,是个真男子,武艺过人。小弟不才,颇也学得本事,休道三五个汉子,便是一二千军马队中,拿条枪,也不惧他。倘蒙哥哥不弃时,情愿相助一臂。不知哥哥心内如何?”
晁盖道:“壮哉!且再计较,你既来这里,想你吃了些艰辛,且去客房里将息少歇。待我从长商议,来日说话。”
晁盖叫庄客引刘唐廊道客房里歇息。”
庄客引到房中,也自去干事了。
且说刘唐在房里寻思道:“找着甚来繇苦恼这遭?多亏晁盖完成,解脱了这件事。只叵耐雷横那厮平白地要陷我做贼,把我吊这一夜!想那厮去未远,我不如拿了条棒赶上去,齐打翻了那厮们,却夺回那银子送还晁盖,也出一口恶气。此计大妙!”刘唐便出房门,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朴刀,便出庄门,大踏步投南赶来;此时天色已明,却早见雷横引着士兵,慢慢地行将去。
刘唐赶上来,大喝一声,“兀那都头不要走!”
雷横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是刘唐捻着朴刀赶来。
雷横慌忙去士兵手里夺条朴刀拿着,喝道:“你那厮赶将来做甚么?”刘唐道:“你晓事的,留下那十两银子还了我,我便饶了你!”
雷横道:“是你阿舅送我的,干你甚事?我若不看你阿舅面上,直结果了你这厮性命!刹地问我取银子!”
刘唐道:“我须不是贼,你却把我吊了一夜!又骗了我阿舅十两银子!是会的,将来还我,佛眼相看!你若不还我,叫你目前流血!”
雷横大怒,指着刘唐大骂道:“辱门败户的谎贼!怎敢无礼!”
刘唐道:“你那诈害百姓的腌泼才!怎敢骂我!”
雷横又骂道:“贼头贼脸贼骨头!必然要连累晁盖!你这等贼心贼肝,我行须使不得!”
刘唐大怒道:“我来和你见个输赢!”
捻着朴刀,直奔雷横。
雷横见刘唐赶上来,呵呵大笑,挺手中朴刀来迎。
两个就大路上撕并了五十馀合,不分胜败。
众士兵见雷横赢刘唐不得,却待都要一齐上并他,只见侧首篱门开处,一个人掣两条铜链,叫道:“你两个好汉且不要斗。我看了时,权且歇一歇。我有话说。”
便把铜链就中一隔。
两个都收住了朴刀。
跳出圈子外来,立了脚,看那人时,似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眉目清秀,面白须长。
这人乃是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祖贯本乡人氏;手提铜链,指着刘唐,叫道:“那汉且住!你因甚和都头争执?”
刘唐光着眼看吴用道:“不干你秀才事!”
雷横便道:“教授不知,这厮夜来赤条条地睡在灵官殿里,被我们拿了这厮,带到晁保正庄上,原来却是保正的外甥,看他母舅面上,放了他。晁保正情了酒,送些礼物与我,这厮瞒了他阿舅,直赶到这里问我取,你道这厮大胆么?”吴用寻思道:“晁盖我都是自幼结交,但是有些事,便和我商议计较。他的亲眷相识,我都知道,不曾见有这个外甥。亦且年甲也不相登。必有些蹊跷,我且劝开了这场闹却再问他。”
吴用便道:“大汉休执迷。你的母舅与我至交,又和这都头亦过得好。他便送些人情与这都头,你却来讨了,也须坏了你母舅面皮且看小生面,我自与你母舅说。”
刘唐道:“秀才!你不省得!这个不是我阿舅甘心与他,他诈取了我阿舅的银两!若不还我,誓不回去!”
雷横道:“只除是保正自来取,便还他!却不还你!”
刘唐道:“你冤屈人做贼,诈了银子,怎么不还?”
雷横道:“不是你的银子!不还!不还!”
刘唐道:“你不还,只除问得手里朴刀肯便罢!”
吴用又劝:“你两个斗了半日,又没输赢,只管斗到几时是了?”
刘唐道:“他不还我银子,直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便罢!”
雷横大怒道:“我若怕你,添个士兵来并你,也不算好汉!我自好歹搠翻你便罢!”
刘唐大怒,拍着胸前,叫道:“不怕!不怕!”
便赶上来。
这边雷横便指手画脚也赶拢来。
两个又要撕并。
这吴用横身在里面劝,那里劝得住。
刘唐捻着扑刀,只待钻将过来。
雷横口里千贼万贼价骂,挺朴刀正待要斗。
只见众兵道:“保正来了!”
刘唐回身看时,只见晁盖被着衣裳,前襟摊开,从大路上赶来,大喝道:“畜生!不得无礼!”
那吴用大笑道:“须是保正自来,方才劝得这场闹。”
晁盖赶得气问道:“怎的赶来这里斗朴刀?”
雷横道:“你的令甥拿着朴刀赶来问我取银子。小人道∶“不还你,我自送还保正,非干你事。”他和小人斗了五十合。教授解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