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闽水军在浙闽跟晋东几乎都给打残,仅有部分水军战卒一起迁来江西,一直到洞庭湖寇杨雄投附,浙闽军才再次拥有一支大规模的水军战力。不过,浙闽军水军的战船,主要来自于渔船或商船改装,主要的作战任务还在江州一带,主要是守住湖口,叫湖口不能叫岳冷秋或扬子江更下游的禁营水军夺过去。
除了江州之外,在上饶因为要利用水军船运,故而在上饶的浙闽水军相对强势,但也只有四五十艘战船,施和金带进杉溪河道的战船数量,就已经超过半数。
昨夜大水过境时,天色昏黑,只听得其声势,看不清其形——由于河道里的障碍物在昨夜第一次泄水给冲得一干两净,第二次泄水,行进就更为迅速、气势叫人感觉异常壮观。
排浪如雪,立起有两丈的高度,形成潮头往北涌去,河滩不足以容纳这么大的水,只能往两岸溢出,只是从退水痕迹上,能看得出第一次泄水所形成的威胁要大过第二次。
淮东军第二次掘湖泄水,虽说水势要小上许久,但对驻泊在岸边、来不及撤出来的浙闽水军战船来说,却是致命的。甚至连战船上的水军、船工、水手以及登上船的甲卒,这时候想退下来都不行。
肉眼看着战船给大水吞没,看着战船上的将卒及船工给大水冲下来、卷进去,几乎是没有挣扎的能力,就将大水卷着往下游滚滚而去。
“东海狐!”奢飞熊几乎想将刀柄捏碎、捏成粉末,在上饶的大半水军力量,几乎在眨眼之间就给淮东军用诡计推垮。
温庭璒也是心魂难定,手足发软,他率部两千甲卒下去登船,意识到还有大水冲来之时,他所部已经四五百人上了船,这回也一起给卷入大水之中,将喂渔虾。
温庭璒哭丧着,淮东就使个阴谋诡计,就至少叫他们三千人殒命,至少三十艘战船遭到摧毁。倒这时他还想不明白,淮东怎么能够控制两次开闸泄水的?
奢飞熊是欲哭无泪,淮东在工造上,尤善治堤,偏偏是他压根儿没有想起还有这种可能性。
第44章危机不知
溃坝泄湖,桃坞隘下口也是一片狼籍,但在桃坞隘南面的营地上,戈戟如林,战甲如鳞,将卒都在校场上席地而坐。看着山下骑队驰来,陈渍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紧了紧兜鍪的系带,回头吼道:“龟儿子们,拿出你们嗷嗷直叫的精神头来!”
诸将卒得令依次立起,在开阔的校场上,仿佛给微风吹过的荡漾湖水。
林缚在扈骑的簇拥下,与傅青河、周普、高宗庭等人驰入桃坞隘大营,看着早就在校场上待命的诸将卒,在入场之前就下马来,疾步登上岭土夯成的点将高台,将襟甲解开一角,执着马鞭在手,注目看着从礼塘营寨秘密调来的崇城军第一镇四旅精锐,扬声说道:“关键头上,把你们从礼塘调出来,一直窝在这边,礼塘、钳口、夹河的战事,都没有你们的份,我听说你们都很有意见。你们的将军,他整天往大帐跑,抱怨说他是‘登城虎’,不是‘窝营虎’。陈渍他以前跟我都不讲道理,这回为了讨仗,倒是学会跟我讲了一大堆道理,说我等将卒,守家卫邦,靖土平乱,乃天职也,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亦是无上荣耀,窝在营里是羞耻。你们说,陈渍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原抛头颅、愿洒热血!”诸将卒大声吼道,声振云宵,声浪在营寨里起伏,汇聚成呼啸山林的怒吼风声,向远处传荡。
林缚一手按着腰间佩刀,一手抓着马鞭,稍压声音,继续说道:“说过这些大道理,陈渍这小子还威胁我说再不给他仗打,他就辞了将职,去给天狗张苟当个冲阵的马前卒!我现在过来,要告诉他,陷浙闽赣民众于水火之地的叛军正从横山逃走,沿信江两岸西逃,我不要他去做什么‘登城虎’,我要他率着你们去做‘截路虎’,去做‘拦路虎’、去做‘关门虎’!诸将卒,你们愿不愿意随他去抛头颅、去洒热血!”
“愿抛头颅、愿洒热血!”台下将卒的热血欲燃欲沸,声嘶力竭的要将心里的斗志吼出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终有大战可打,陈渍也是血脉贲张,豹子一般的眼睛透过奇异的光彩,仿佛饥渴的野兽给困在笼中,正等着别人帮他打开牢笼的大门。
“陈渍,你给我上台来!”林缚挥鞭指向陈渍,扬声说道。
陈渍整理襟甲、系带、佩刃,登台受命。
“兹令长崇城第一镇师权制军陈渍率部乘舟师西进,从贵溪、横峰之间寻机登岸,以溃西逃叛军,截断贵溪以东信江两岸的叛军逃路!”
“末将必不叫一个叛军漏网过去,若违此令,甘受主公任何处罚,绝无怨言。”陈渍单膝跪前接受军令,扬声说道。
林缚哈哈一笑,将陈渍搀起来。
陈渍杀性虽说重了些,却是冲锋陷阵的良将。
往时陈渍与孙壮、张苟为流帅,受刘安儿驱使,也是好刀落在砍柴人的手里,有才难得施展。他加入淮东军后,才越磨越锋利,能勇战而名闻天下,为淮东有数的勇将。
在固城湖一战,陈渍因冒进而使所部受到不少的伤亡,而叙功仅授权制军,位在孙壮、唐复观、刘振之、张季恒、张苟之下,但他本人浑不在意,只求有仗可打。
在配合舟师水军登陆作战上,陈渍要尤强过其他诸将,林缚这才在关键头上,将其部从礼塘战场撤出来,调到桃花隘待命。
陈渍受命之后,即安排调兵遣将之事。
动员过后,万余将卒即做开拔前的最后准备,林缚站在点将台上,举目眺望着桃坞隘南面的开阔之地,与周遭诸人说道:“能否一次将奢家打残,就看这一战了!”
傅青河、高宗庭等人也是经历战阵之辈,但在这时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周普说道:“江宁一战,没有能将奢家包圆,多少人肠子都大感可惜,这回怎么的也要连本带利的赚回来!可恨啊,骑营又用不上。”说到兴奋处,唾沫横飞,只恨不能亲自领兵上阵。
林缚听得周普有意跃跃欲试,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身居高位,事事小翼,他在江宁城里,吃一席酒,都要有人在他之前试毒,想再率兵冲杀战场,已经是奢想了。
林缚不会任性,但是身为男儿,幻想一下驰马纵横沙场总是可以的。
“浙闽赣潭山川相接,周将军将马铠都随军携带,也不怕增加后勤的压力。”高宗庭笑道。
马铠是重装骑兵的装备,不能列阵而战,重骑就无法发挥作用——作为传统的将领,几个人没有驱重骑以溃敌阵的幻想?
周普这次率骑营随战,主要充当林缚的宿卫兵马,以轻骑为主,但两营重骑的装备也还是随军携带,就指望着能派上用场。而上饶战事打了这么久,骑营一直都是作为护卫步阵的侧翼存在,大家就时不时的拿这事打趣周普。
周普啐了一口,说道:“这趟用不上,等来年去打胡虏,总叫你们无话可说!”
大家哈哈而笑,这时候陈渍指挥所部出营往坞口开拔,准备登船之事,林缚挥鞭指去,说道:“奢飞熊大概会为杉溪的道路给大水冲毁而松一口气吧!”他说话着,嘴角里还带着一丝怜悯的笑意。
高宗庭轻轻一笑,说道:“奢飞熊也是有勇有谋,但奈何主公用谋,已出世人所认识的范畴,换作任何一人过来,也难防范!”
林缚一笑,说道:“还不是一个‘钱’字?”
将数以十万石计的战船材料,从迢迢千里之外运入官溪岭,再秘密设船场在短时间里组装出大量的战船。这等若于绕过奢家所守的隘口跟眼线,将淮东精锐水军调入江西作战,所耗用的资源足以再开一场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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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坞隘是座隘坡,横在杉溪中游,隘南有坞港,因桃林而得名,林缚脚下的这处岭岗又因桃坞而得名。
在桃坞隘筑坝拦河,包括桃坞在内,桃坞隘南面大片的土地都给淹没成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