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大陆上活跃着大大小小的奴隶贩子,尤高是其中之一,只是他的实力不算强,每年过手交易的奴隶约为一千两百人。比起那些动辄上万的大规模人口生意,他算是一只生命力旺盛,很能折腾的小蚂蚱。
奴隶的来源广泛,其中最主要的是“失踪人口”。南方白人太多了,几十个亿的庞大基数决定了统治者无法对每一个人进行有效监管。疾病、赌债、斗殴、群体仇杀、渎神者……很多人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他们都是贱民,生活穷困到极点的那种。国王从他们身上收不到几个便士,自然不会关心这些人的具体去向。地区警察也懒得过问,每天维护贵族老爷们的权益都忙不过来,谁会把时间浪费在一群脏里吧唧的穷鬼身上?
也许他们灌多了酒,正躺在臭水沟里打呼噜;也可能在赌桌上输了钱正藏在某个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担心被仇家找到;再不就是不守妇道胡乱勾引男人,搞大了肚子又不敢说,只好藏在僻静的角落里苦熬时间,等着把孩子生下来。
所有这些人都会成为奴隶贩子的最佳捕捉目标。以尤高为例,他很清楚在什么地方能抓到质量最好的货物。他手下养着一批人,专门在附近几座城市的贫民窟里出没。病鬼、贱货、私生子、被逐出教会的堕落修士……别管什么罪恶,如果非要用固定的道德框架对这些人加以衡量,那么你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他们是货物,是一个个暂时储备在尤高“人口仓库”里的存货。他们并不清楚尤高对自己的定义,只是为了几个便士就帮着尤高作恶。
抢劫、绑架、在赌场设局故意坑骗想要发财的傻瓜,设局陷害看中的目标,让对方遭遇变乱,被迫变卖家产,到头来一无所有只能沦为奴隶……还有更可怕,就连魔鬼也为之厌憎的做法:他们从各地掳来生育能力旺盛的女人,用肮脏的方法强迫她们怀孕,小孩子生下来首先进行筛选,长相较好的卖给有钱人,剩下的全部交给孤儿院,院方与这些家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表面上看是在做慈善,悲天悯人养育没有父母的孤儿长大,实际上是对婴幼儿进行规模化喂养,从而降低分摊在每个孩子身上的养育费用。
这是一门充满了学问的大生意。
无论各国王室还是教廷,都是要脸的。国王和教皇必须在民众面前表现出公正善良的一面,多多少少都会拿出钱来投入到公共基础建设方面,尤其是公益与慈善……如此一来,孤儿院、养老院、抚残院之类的机构纷纷冒出来,为了争抢那点不多的拨款份额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但不管怎么样,来自国王的拨款同样是收益的一部分,综合计算下来,大规模圈禁妇女,强迫怀孕生育,进而买卖人口的生意的确很有赚头。几百年下来,从“货物”捕捉到生养,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循环链,奴隶贩子们在其中赚得盆满钵满,不亦乐乎。
国王与高等贵族们不是傻瓜,教皇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昏庸。他们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只是从不说穿。
奴隶贩子总会变老,他们在积累财富的同时也经历了岁月。人老了欲望就会变淡,会对曾经犯下的罪孽感到后悔,尤其南方白人思维深处永远是圣主为尊,地狱和天堂的故事到处流传,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为了求得一个死后上天堂的名额,老迈的奴隶贩子们愿意拿出钱来做些善事,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其实国王和高等贵族已经盯了自己很久,就像养了很长时间的大肥猪,到了该宰杀吃肉的时候。
国王不会从事肮脏的生意,但他不会拒绝金币。脏事当然该由脏人来做,只要把猪皮一剥,里面全是厚厚的肥膘红肉。底层百姓还会对国王的英明睿智欢呼雀跃,认为他是为解救民众于苦难,惩恶扬善的杰出代表。
尤高不知道其中内情,至少他现在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他只知道贩卖人口收益很大,比如现在,漂亮的艾尔普索女伯爵让侍女送过来一个很大的钱袋,尤高解开封口的系绳,在托盘上倒出闪闪发亮的一大堆金镑。
“我期待着我们的下一次合作。”伊丽莎白的微笑是如此迷人,尤高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女人的重要性远远超过金镑,令他产生了不可思议的短暂失神。
这种感觉持续了不到五秒钟,尤高从美妙且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他自嘲地低头笑笑,身份差距太大了,奴隶贩子与女伯爵之间永远不可能划上等号,但这并不妨碍尤高永远保留脑海深处这副美好的画面。
“我会尽快为您弄到更多的货物。”握着沉甸甸的钱袋,尤高弯腰行礼。就算不能染指,能多看看这个漂亮的女人也不错。何况她还是目前为止自己遇到的最优质客户之一,账目清楚,一次性结清货款,也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附加条件。
看着神情恭敬的尤高,伊丽莎白轻笑着问:“你结婚了?”
尤高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出这样的问题,略一点头:“我有两个孩子。”
伊丽莎白随手捏了个响指,一名侍女从内堂出来,径直走到尤高面前。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摆着一个精致的细麻布口袋。疑惑的尤高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满了白色砂糖。
“这是我送给你妻子和孩子的礼物。”伊丽莎白举止高雅,声音悦耳。
“这……这太贵重了。”尤高忽然感觉心跳加速,他并非没有见识过大场面,只是这份礼物令他感觉很突然,也产生了一些特殊想法,导致短时间内思维变得有些混乱,说话也结结巴巴:“阁下……大人……您太客气了。”
大陆南方从很早就种植甘蔗,严格来说不缺糖。五大王国从中发现了商机,国王与教皇联手控制了所有糖类商品的贸易。几百年来,糖价一直居高不下,尤其是精炼后的白色砂糖,无论外观还是口感均超过粗制糖块,价格更是翻倍上涨。一般情况下,只有富裕家庭才能享用,底层平民大多使用粗制红糖。
民间甚至以白色砂糖当做评价某人身家的标准————他每天都能用糖浆涂抹面包,白色,而不是红色,他是真正的有钱人。
尤高不缺糖,可是他很清楚这么大一包白色砂糖的价值……按照市价,相当于两个成年健壮的奴隶。
“这是礼物。”伊丽莎白微笑着重复了一遍之间的话,她的语调充满了诱惑:“我期待着下一次合作。”
……
几天后,爱普镇北面的海面上。
现在是深夜,厚重的云层挡住了星星和月亮,漆黑一片的海面上很难看到远处。所幸没有风,海面平静,没人看到高大如山的巨型海船静静停泊在近岸位置,一艘外形相似,外形却足足缩小了好几倍的大船缓缓从南方驶近。
这艘船沿用了以前的名字,同样叫做“黑曜石”。
不是伊丽莎白懒得更换船名,而是以旧船的名字登记,无论新造还是购买,手续都要比注册一艘新船简便得多。按照撒克逊王国的法律,同一个贵族名下可以拥有多艘同名海船。以“黑曜石号”为例,艾尔普索女伯爵最多能拥有五艘,分别以一至五号命名。
这是一艘新船,命名为“黑曜石二号”。
头戴三角形船长帽的斯图尔特站在甲板上,双脚分得很开,这样能保持身形稳定,不会在颠簸中失去平衡。
他保持着戒备,双手自然下垂。裤子经过改装,双腿侧面各有一个枪袋,插在里面的两只手枪已经上膛。斯图尔特在拔枪射击方面刻苦训练,二十米的距离,他可以在一秒钟内打爆两个目标的脑袋。
五名水手如临大敌,他们手里紧握着带钩的缆绳,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