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2)

什锦良缘 冠辞 3663 字 1天前

话至此差不多已经挑明了,当初太皇太后也是听太后说,诚亲王的婚事皇帝有所过问,继而推断出皇室跟马佳氏联姻背后可图的利益,故而下发懿旨成全了皇帝的布局。

现在削藩的局势愈演愈烈,当初皇室挑选湛湛作为诚亲王福晋的目的已然是个公开的秘密了,所以有个关键性的问题,太皇太后不得不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王爷告诉你的?”

湛湛冠顶的项珠偏转,折散出光泽,“是奴才跟王爷大婚当晚,自己推测出来的,皇祖母,云贵总督居心如何,奴才不宜妄断,而我马佳氏一族忠心贯日,唯朝廷马首是瞻,所以当初您的决定,奴才并无任何怨言。”

太皇太后彻底看清了她这位孙媳妇儿,别看是个姑娘,不涉足朝堂政事,怀里却揣着镜子,心里异常亮堂,什么都明白。这番话也是代替除云贵总督之外的马佳氏表明决心,要从头到尾依附于朝廷的羽翼之下。

“你能这么想,哀家很欣慰,”太皇太后稍微放缓了语调,不过言辞间还是一股严厉的势头,“皇家能把你们马佳氏抬得有多高,就能让你们跌得有多惨,你要记得今儿个自己说过的话,当初择选你做诚亲王福晋也并非像你所说的那般,完全就是没得挑,云贵总督充其量也过不是有几个兵马,万岁爷也未必全放在眼里,不为旁的,就为咱们皇家的颜面还有你们马佳氏的前程,往后去你要更加恪守规矩,今晚的事情哀家姑且当做是意外,不再跟你过多计较,可既然事发了,就少不得有些妄口八舌的奴才,人前背后的议论,这段时间你就暂且在宫里住下,陪哀家上佛堂里礼佛学经,当做对你的惩罚。”

太皇太后看着她肩头俯得更低,几乎与地面持平,心里也渐安定下来,不管她跟郝晔还有没有藕断丝连的情谊,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湛湛心中识大局,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把朝廷的关照作为马佳氏一族的保命符,她就不敢越界,做出出格儿的事情。

一边思量着,无意中触碰到腕间的那串十八子的佛珠,再看向地间跪着那人,太皇太后心生不舍,打外间叫进梁仙儿入偏殿,梁仙儿冲立在落地罩旁边的诚亲王鞠了躬,“奴才得进去了,三爷同奴才一起?”

诚亲王摆手,“只当我还没回来。”

这是要隔着门扇偷偷瞧自己家福晋呢,梁仙儿一笑,又福个身往偏殿进了。

湛湛跪的时候有些久,梁仙儿搀扶着才勉强立了起来,太皇太后一颗一颗抚着佛珠,瞧着她腿打瘸,真心有些心疼这个孙媳妇儿,若不是因为云贵总督跟朝廷之间的矛盾,她何至于针对这样一位伶俐有才情的小辈儿人。

太皇太后深知太后一向是待见湛湛这个儿媳的,于是便关照道:“哀家的话说完了,太后有什么想说的话么?”

太后从不过多关心朝政,她也是渐渐才得知这桩婚姻被促成背后的玄机,跟明码标价的利益相比,她更关心的是背后的人心冷暖。

见她招手,湛湛慢慢的趋步上前,太后抬手前前后后帮她掸去她肩头的细灰,方仰面道:“湛湛,你告诉额娘,你对咱们家三爷有没有感情?”

仔细留意的话,太后的眉间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蹙意,她明白那里面寄托了太多的担忧挂念,有对泰安公主的,也有对诚亲王的。

湛湛委下身,没有过多的犹豫,眼睛里有一小从一小从的波涌,“回额娘的话,奴才跟王爷的感情是相互的,王爷他待奴才很好,”说着抿唇低下了头,明显是羞涩了,“奴才也喜欢王爷,爱慕王爷。”

这声额娘直直的戳中了太后的心窝,太后又是一个极易动情的人,说着眼里就有了热泪。

年少时从感情里提炼出来的那份欢喜,是难以捏造难以掖藏住的,直白的从眉眼间流露出来。

太皇太后心里同时也得到了极大的宽慰,看来今晚发生的意外,确实不是湛湛主动招惹的。

话刚说完,诚亲王就打门外走进来,右眉眉骨的位置封了一贴膏药,阻隔了半边浓密的眉峰,太皇太后摆出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等他坐定,默默抽了半晌烟锅方道:“允颀啊,你都多大多的人了,怎么还学半拉大的混小子们跟人打架呢!你打小儿就不是顽皮鬼道的孩子,今儿晚上这茬儿不该是你的作风。”

允颀道:“老祖宗冤枉孙儿了,今儿晚上孙儿白挨了人家一拳,都忍着没还手,因为孙儿知道,我得时时刻刻保存咱们皇家人的体面,做事情需留德,务必不能做损害他人的事情。孙儿脸上被锤花了,人家脸上白净着呢,您不信,问湛湛。”

太皇太后听他花说柳说,不禁笑了,“你分辨你的,哀家问湛湛做什么,你们小夫妻俩心连着心,一根烟囱里冒烟儿,就算不提前串供,哀家也拆穿不了你们的话,横竖都由得你们讲理了。”

允颀早在外间把屋里的对话听完整了,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体会出湛湛身上难得的品质,面对任何指摘,她都能独当一面,圆说周全,尤其在听说她亲口说她喜欢他之后,更让他沉寂已久的心荡漾起了波涛澎湃。

听太皇太后心情大好,拿他们俩打趣儿的当口,允颀问,“您二位跟湛湛话都说开了吧?”

“都说开了,”太皇太后看了眼湛湛道,“不过在宫里坐有个规矩,立也有个规矩,你们在宫里整出这般大的动静,事后不接受惩罚,对上是对皇家教条的不尊重,对下没个主子的样儿,你若让下头看着做主子的犯了错也得挨罚,树立起榜样,今后的宫规岂不是更加严明。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哀家也不能因为你们的身份就破例。前几日我听皇帝说打算让你跟你二哥南下去福建,今儿晚上找你想必就是议论此事的,所以哀家让湛湛在宫里陪我住段日子,省的她一人在王府上害怕。你们哥儿仨可商议出定在哪天南下了?”

诚亲王端茶抿了一口,语气很寻常的道:“回皇祖母,明天就出发,宜早不宜迟,早去早回。”

原来太皇太后的用意在此,湛湛忙行礼谢恩,“奴才一定随皇祖母安安心心礼佛,提高自身的佛道修养。”

太皇太后的口令是即刻就要执行的,“延庆殿那边每天都派的有人洒扫,现成收拾出来的地方立马就能住人,离慈宁宫也近些,今晚你便带着你那俩丫鬟在宫里住下,吃穿用度都由宫里拨调,省的今天回去明儿一早又要过来,麻烦。”

太皇太后命她起身后,见她神色有一丝慌乱,料想是刚听说诚亲王南下的消息,心里失了底儿,便有心为他们小夫妻腾挪出道别的时间,“唠了这么大半天哀家都乏了,今儿就不再陪各位闲磨牙了,”说着拍拍湛湛的手,“让你家王爷送你前去安置吧。也代哀家,太后跟你家王爷告个别吧。”

延庆殿位于慈宁宫正北,东边隔着太极殿,永寿宫就是西一街长街,百子门是必经之处。

湛湛走在这条熟悉的街道上,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身前诚亲王的袍底一浪一浪的涌,生生抽着她的耳掴子。

允颀听见她的花盆底哒哒哒的跟上来,便愈发迈开了步子,湛湛的过去他从未参与过,一想到她跟郝晔那些过往的牵搭,只觉心头来气。

年少时的情谊是深入骨髓的浸染,那时的年纪思虑纯粹,笑起来哭起来才是真正的游戏人间,一次牵手,一回对望,都会留下难忘的印象。

虽然听湛湛亲口说喜欢她,可嫉妒还是充斥他心间,他不确定湛湛心里对郝晔是否还有难以割舍的情分。

她清脆的声口儿在身后喊一声“王爷!”,他耐着性子不理,又一声,他还是不理,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允颀很想停下来等她,不过还是忍住了,上回她就是这样,饿了走不动道儿了就赖着不走,他回首那么一望,被摄了心魂,从此误终身。这回她还想故技重施,他决定不上他的当,就这么耗着,不信她不跟上来。

虽这般想着,脚下还是故意放缓了节奏,袍底的江崖海水宁息下来,浪浅了,平了。

他憧憬着,也许她又会巴巴的撵上来捞起他的袖子,笑意盈盈的撒娇,然而等了半天,没等到她人来。

允颀觉得不对劲,偏了脸又偏回来,最后实在觉得自己跟自己较劲没意思,一震袖转回身来。

眼前的情景跟他想象之中的大相径庭,湛湛落他有段距离,伶仃一人站在昏黄的光晕里,就那么遥遥望着他,眼睛里直往外淌泪,哭的鼻眼儿模糊。

他诧异,微愣着,直到她开口,嗓音被风远远带过来,“王爷不要奴才了么?”

她话音里那份轻颤的委屈,戳得他心口微微的疼,允颀突然就读懂了她对他的在意,往回走的路程只觉得远,心里牵绊着走近了,湛湛已经哭的鼻腔儿里淅淅索索,鼻翅儿一张一合的翕动着。

张开手臂把她搂住,碎珠断玉的眼珠子浇了他满怀,“好好的,哭什么,我怎么就不要你了,别是你自个儿胡思乱想的。”

湛湛齉着鼻子,“那奴才叫您您怎么不搭理,您走的那样快也不管奴才在后头跟不跟得上,王爷是不是生奴才的气了?今儿晚上的事情您有什么想法不妨明着跟奴才说,奴才没什么可避讳的,可是您故意撂下奴才不管不问,就是王爷的不对,我是您的福晋,您有什么资格故意晾着奴才?”

他都还没跟她计较反而被她倒打一耙,三说两说成了无理的那一方,要换做旁人,他早就火大了,务必要给对方一些颜色尝尝,无奈湛湛的道行近日里已经突飞猛进,很能拿捏他的脾气,有时候虽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不过力道不软不硬刚刚好,办得他有火也发不出。

诚亲王暗暗咬牙,化在喉头却是温和的嗓腔儿,“我怎会不气?!亲王福晋大晚上私会大内侍卫,传出去栽谁的面子?宫里的奴才什么粘牙倒齿的浑话都敢传,诚亲王福晋给自家爷们儿戴绿头巾这样的流言蜚语,好听么?”

“王爷,”湛湛从他怀里抬起头,“这件事情是奴才的不对,但绝不是奴才诚心所为的,如果提早儿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奴才该让您陪着回漱芳斋的。”

诚亲王点头,拨去她眼角的泪珠,“我知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别人的手脚不安分,有什么话我们摊到明面儿上说,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先别哭,眼犄角哭开叉就不好看了。”

湛湛面露为难之色,顿了下道:“王爷能不能也别跟郝晔计较了?早晚奴才是要跟把话说开的。今天晚上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但是……”

见诚亲王的手放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止住了话头,他迫使自己站在郝晔的立场上考虑,跟自己婚配的姑娘,因为朝堂权术的运作,被迫嫁给了旁人,换做他未免也肯善罢甘休。

心情可以理解,但湛湛是他的福晋,他不容许任何人觊觎,“我可以暂时不跟他计较,不过前提是他不再来纠缠你。”

“湛湛,”他说着捧起她的脸,“爷们儿家的就算心眼儿再大度,女人是原则问题,谁要是撂爪子触碰我的底线,我不会轻饶他的,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