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坚定地侃侃而谈绝大部分时候只是为了说服自己,试图说服自己去顺从那些不甘心,扔掉那些纠结。但是,孟串儿,看你的书里面有你的江湖和道义,恩怨和情仇,还有你的单方面轰轰烈烈自以为死去活来的爱情,基本跟我曾经的感觉差不多,以我从文字中对你的了解,你算是个芸芸众生当中经历过,活明白了的人,所以你界定爱情和婚姻我不得不承认,在现实中是没问题的,但却不适用于我们,我们要的不是谎言没有欺骗不是或者不仅仅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和琴棋书画诗酒茶,是乍见之欢也是久处不厌,是危难时候的生死与共相互扶持,是脆弱的时候对方托起你的下巴,扳直你的脊梁,命令你坚强,并陪伴你左右,共同承受命运。那里面除了爱,还有肝胆相照的义气,不离不弃的默契,以及铭心刻骨的恩情。更是一种信仰,而婚姻是信仰的契约,如果没有信仰,这份契约屁都不是。”
“我承认,你说得对,也正是我所想所不甘所纠结,但我们又生活在如此的现实中,你睁眼看看,这世界有多少夫妻同床异梦却也可以相伴到老?又有多少痴男怨女在以为很深地爱过之后忍受不了平淡琐碎转而爬上别人的床?还有多少在重大利益和灾难面前分崩离析甚至不惜相互井轧算计致对方入狱?更有多少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朝红绡帐底卧鸳鸯?”
“你说的都是现实,而这种现实是你如果面对那个睡得跟猪一样的直男癌男人妥协了,就一定会面对的悲凉。而我们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哪怕一世不甘也至少心安,哪怕一世纠结也不去适应那种挣扎,哪怕一世的终点我们只能孤单的为自己埋葬,也绝不为虚无的繁华委身入皇陵。”
孟串儿端起酒杯把最后的一点白酒两个人分了,碰了一下杯子说:“你tm真是于小山,就是这个我认为的人。谢谢。”喝完酒,她说去一下洗手间,当她站起来转身时于小山隐约中看见她眼神中的点点泪花,这是一个女人的感伤,外人不便多说。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忘却了时间,不知已经喝了多久,外面的彩灯都亮了起来,在夜色中星星闪闪的。那个熊样儿还在那里呼声震天的睡着,于小山远远的看着觉得心生羡慕,一个人如果能活得完全现实不寻思不苦恼不纠结那绝逼是一种幸福。
虽然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但大部分的烦恼也是来自现实和欲望的不甘心,这从来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希望和追求。不像于小山和孟串儿他们所追求的是那么的虚无,追没有方向,抓没有角度,想没有目标,能怎么样?只能傻了吧唧的渴求着等待着。
于小山喊服务员要了两瓶红酒,还要了红酒杯,倒上两杯,孟串儿走了回来,脸和头发有些湿漉漉的,看样子刚洗过。于小山端起红酒杯说:“想起一句话,送给你。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孟串儿端起酒杯笑了笑说:“换红酒啦?好。我也喜欢尼采,回敬一句,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来,干杯!”
于小山放下酒杯点了根烟说:“我发现你阅读量不小啊,基本上我难不住你。”
“跟我比阅读量,我还没服过谁,多少苦逼朝天的日子都是一堆破书陪我度过。要不然咱俩比比,一人一句,谁跟不上就喝酒,跟得上就一起喝。别人划拳或者对对子,咱俩也整点文雅的?”
于小山说:“好,你不是想比什么阅读量,只是怕酒入柔肠无缘由而尴尬,来吧!我于小山舍命陪孟串儿。”
“说透了就没意思啦!接着!我是自由的,那就是我迷失的原因。”
“你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儿笼罩着你命运的绝望,同时,用另一只手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
孟串儿端起酒杯说:“来,为了卡夫卡共同干一个。”
喝完酒于小山说:“最糟糕的是不在于这个世界不够自由,而是人们已经忘记了自由。”
孟串儿想了一会儿说:“我曾经特别喜欢的一本书,昆德拉的在别处,我想想啊!我喜欢哪一句。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他们端起杯,又喝一杯,孟串儿接着说:“请你把心交给我,与我为伍,这个世界太残酷,我有些怕了。”
于小山笑笑说:“我爱的王尔德,他还说过我们谁也忍受不了和我们有着同样毛病的人。来,喝吧!”
于小山想了想说:“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
“如果爱,请深爱,爱到不能再爱的那一天。”孟串儿端起酒杯接着说:“看来你挺喜欢杜拉斯那个特立独行的老女人,我收回以前对她的成见,单从作品来看还是不错的。”
喝完,放下酒杯,孟串儿想了一会儿说:“我用什么才能留着你?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这句话出自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于小山的印象非常深刻,所以立马能接得上:“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领悟,以及我生活中所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孟串儿一只胳膊拄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看着于小山,没喝酒而是接着说:“找到了,什么?永恒。那是太阳与海交相辉映。”
于小山接着说:“我永恒的灵魂,关注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如寂,白昼如焚。”这是于小山非常喜欢的一首诗,兰波的《永恒》中的几句。
孟串儿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往下对,只是端着酒杯,死死地盯着于小山。于小山又点了一根儿,此时无言,他明白,这一切有些可怕,这两个的性格和灵魂深处的东西竟然能如此的相似与碰撞。
第14章 诺曼底登陆一样的见面结束了
两个人在寂静的气氛中沉默了能有十多分钟,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餐厅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周围只剩稀稀疏疏的几对小情侣,晚风摇曳,树影朦胧,全世界都安静的时候,随便画个圈都是全世界。
前面草坪上有一男一女一个骑着一匹马,在绕圈慢慢地走着,整个氛围看起来很悠闲,也很和谐。过了很多年,他俩才发现,如果他们的人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那个晚上的意义不亚于诺曼底登陆。而那些战火纷飞,扑朔迷离,枪林弹雨,死去活来的未来,如果能够提前预知,不知道这两个二货还愿不愿意,敢不敢选择迈出相识的那一步。一段惊天动地的岁月即将开启,却轻描淡写地如此寻常,命运埋下的伏笔无人能够预料。
当时的确只道是在平静岁月里的意外一晚,两个伤痕累累破碎得不完整的人聊了一整夜,聊过往稀碎的人生,聊纸醉金迷也聊柳暗花明,聊最底层的黑暗,也聊幸福初露端倪的光明。那一晚有心底的碰撞,有一瞬间的心动,有一时的恍惚,也有对明天的希望。后来,于小山一个人拎起红酒瓶子,手里拿着杯子,站起身走到草坪旁边的台阶前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孟串儿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了。然后仰头看着满天的星光说:“咱们俩还差一句您好吧?”说完侧过身伸出手:“您好,于小山,我是孟串儿,很高兴认识你。”
孟串儿的眼角弯弯,不复凌厉,在星光和灯光的交映下甚至有点闪烁。于小山恍了一下神,随即笑了一下握住孟串儿的手说:“您好,孟串儿。我是于小山。”
孟串儿接着说:“你知道吗?于小山,见面之前,我设想过无数次你长得什么样和你是什么样的人,此时,我发现这一切都跟我的想象竟然毫无偏差,你就是这幅德行。所以刚看见你,我就说跟我想的一样。但这太可怕了,无法想象我们是刚刚认识,这一切的感觉都是熟悉多年的老朋友重逢,连介绍和寒暄都会显得多余。”
“我也一样,今天你从对面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我就知道这就是你,孟串儿。但我没感觉可怕,只不过我们相识的载体不是见面的经历,而是我们彼此的书,我的《淡淡的忧伤》是我经过的一段过往,而你投入的阅读像是陪着我走过了那段岁月。你的《至爱烟味》也是一样,我陪你走过那一段乱七八糟的日子,虽未参与其中,但很多感觉确是感同身受。”
“恩,这我懂,文字见人心,尤其是咱俩的写作方式,基本属于坦露自己内心里边最性情最敏感最不为人知的一面,可能那些才是最真实的我们。跟我说说你吧!于小山。”
于小山说:“我这些年的经历很动荡,但不复杂,小时候小混子一个,淡淡的忧伤里都写了,后来长大了,也玩腻了,有一段时间憋在家里看书,看了很多书,也看透了很多东西。突然之间想换一种活法,然后就出国了,先去俄罗斯上了两年学,然后又在欧洲很多国家晃荡了一大圈,在国外没意思的时候写了几本书,三年后回的国。把那几本书出了,没想到的是还有很多人喜欢看,接着扎进文艺圈飘了两年,玩玩乐乐,风花雪月,但你知道在文艺圈不坑蒙拐骗基本活得都很苦逼,所以看明白了我就撤了。现在,做了几个偏门的生意,不算正规,但靠很多哥们儿的关系和利益撑着,混点儿吃喝没问题。总想继续写东西,却一直找不着感觉,自己跟自己较劲。就这样,也就这些,别问我生活,没有。”
孟串儿端起酒杯说:“恩,这就是你。”
“你呢?”
孟串儿喝口酒说:“我也一样,咱俩小时候都不算什么好玩意儿,上学那时候我打架一般男孩都不是对手,别看我长得这样儿,但打架不是靠力气,我有那狠劲儿。后来上大学,当主持人,还演过一段时间的戏,也为爱闯了南方的花场,这些我那本书里面都写了,基本都是真实的。回来后,有一段时间跟你一样,也是什么都不想干,就是躲在家里看书,混吃等死,思考人生,你知道这些不能想,越想越抑郁,总之,走出来不容易,但都过去了。现在是一名调查记者,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忙碌,刺激,有正义感、使命感,无数次直面生死,我无所畏惧,最后只不过是唏嘘一场。但除了工作,生活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敬那些过往、回忆、岁月,不论深刻,只因有现在的我们。”
“于小山,你还有梦吗?”
“孟串儿,你有意思吗?你清楚,梦,这个字,会是你我这样的人的绝对痛点,一碰就乱。有些东西,别人不明白,但你我都不是矫情的人,这些年也算路过红尘,过眼烟云,却还尘缘不断,梦还在,却模糊,别伸手,一抓就tm的没了。”
“恩,都差不多。但在职业上,我有一个梦,也可以说是理想,就是一直想要去做一名战地记者,去阿富汗,申请早就递了,也批了,但这一步却一直没有走出去。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不差决心,更不差勇气,也没有什么牵绊,就是一直在犹豫。”
“为什么想去那里?我能猜到原因,但还是想问。”
“就是想去真实的感受和记录生命存在的意义,7年前的孙志刚遍体鳞伤地死在救助站里,如果不是南方都市报的前辈出了那篇重磅调查就不会导致收容遣送办法的废除,而呼格吉勒图的冤案到现在还在由当年的调查记者奔走呼号,我相信总有沉冤昭雪的那一天……还有很多很多的同行都奋斗在一线上,要问我为什么,为了不泛滥悲情、不渲染难过、坚守的情怀,为了需要去推动的和平、良知、正义,尽管任重而道远,也为了让自己的生命存在的更有价值。”
于小山看了她半天,才接着说:“嗯,这像我认识的孟串儿。如果你差一个支持的话,我可以给你,并且我在阿富汗还有个同学,是阿富汗土著,还是当年在国外特别要好的那种哥们儿,到那里有什么事情他肯定能提供帮助。我能想到,在你身边的家人、朋友、同事、包括傻睡着的那位身上你得不到任何支持,因为他们都是站在他们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而我的角度和你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误差,如果有一天你为了你的理想而失去生命,我会为你欣慰。你有了你最大的荣耀,同样,也反衬了我的悲哀。”
孟串儿也看着他说:“谢谢你,于小山,你这个支持对我来说弥足珍贵。但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的文字有多牛逼多有力量,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动容和自己动笔的决心,那些文字是可以影响很多人拯救很多人的,你别放弃,我希望这是你坚定的梦,而我永远是你的支持者。”
“也谢谢你,孟串儿,你让我想起了曾几何时的心思与动力。那时的我,写东西唯一的动力是想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存在过这个空间、驻足过那些美丽或破败的风景。但是后来懒得证明了,想无比平凡,来去无由,想来过一回、去过一次赚几滴眼泪、三两天的伤心与遗憾,就此而已。但此时,我确信,我想让人知道我还活着。”
孟串儿举起杯说:“为了我们彼此的支持!”
于小山举起杯碰了一下说:“为了仅有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