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婉夫人急忙站起身来:“公主何出此言,奴婢岂敢?”纵是有怨,也只怨天意弄人,她的身份,容不得她有半分的念想,即便是想静静的守在他的身边,也是一种奢望。
听了婉夫人的话,太后的面上露出一种不忍,半晌才若有所思的说道:“当年父皇的确有意立姐姐为太子正妃,姐姐为何......”
“公主,奴婢不过一介宫女,怎敢有此妄想?”婉夫人的声音一扬
,目光直直的对上了面前的人,眼中掠出一种让人心惊的痛苦。
太后的唇角微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姐姐何必骗我,若姐姐真这般想,又为何多年来委屈求全,在相府中周旋?姐姐可不是这样的性子。”说话间,又顿了顿,抬起眼来,看进了婉夫人的眼中。
当年,父皇一道旨意,护国大将军惨死狱中,族中近千人,凡十五岁以上男丁,尽皆处死,其他流放北疆,女眷卖为官奴,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面前的这个人就再也不复当初。尽管,那道旨意并非是父皇的本意,之后入宫多年,名为婢,实为主,父皇对她的看重和宠爱甚至比得上她这个公主。可即便如此,八岁那年的灭族之恨,恐怕没有一刻不印在她的脑海中。
“姐姐可知,楚家,早就变天了!”对上婉夫人震惊的目光,太后的声音又清晰了几分,一字一句的说道:“如今的楚锦霄,已经贵为摄政王,整个楚家,只以他一人为尊。”
听到这话,婉夫人先是一愣,复又淡淡的笑道:“公主以为,这些就能告慰我族中数千亡魂?”她的眉眼微挑,眼中尽是嘲讽。
婉夫人闭了闭眼,将心中骤然间一涌而上的仇恨压了下去。这么些年,她以为她早就忘了,却不知道,在内心的某个角落里,这种仇恨永远都在,稍一触碰,便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那个人一直都是最懂她的,懂她心里的苦,懂她这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仇恨。否则,当年就不会想要辞去太子之位,与她远走高飞。
只是,他依旧没有看的透彻,或者是不敢想下去,她与他,根本就不会有结局。灭族之恨,纵然罪魁祸首是楚家,可下旨的,却是他的父皇。
从来父债子还,她爱上他已是不孝,若真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只怕要夜夜难安。更不用说,父亲从容赴死,为的是社稷之大局,她又岂会以一己之身引起朝堂的动荡?
所以,她要逃开,她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身份。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明白,比起身份,那近千人断送的性命,才是他们之间永远逾越不过去的鸿沟。
可是,天意弄人,她越想逃离,陷得越深,就像如今这样。令人欣慰的是,她最终保全了他的骨肉。他的孩子,她拼尽一切也会护她周全。
想到这里,婉夫人抬起眼来,意有
所指的问道:“太后这般大费周章,当真只为见故人一面?”由不得自己怀疑,如今她是青霄的公主,更是大殷的太后。
对上她的目光,端坐在椅子上的人淡淡一笑,伸手拨了拨桌上的茶盖,又拿起来轻轻的抿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清儿的身世,暂且不必告诉她了。”
听到她的话,婉夫人微微颔首,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贵妃之尊,又诞下皇子,只要皇上心里有清儿,她宁愿清儿留在大殷的后宫中,安稳一生。
“前些日子,摄政王修书一封,为的便是小公主?”过了片刻,坐在面前的人又轻轻的抛出一句话。
婉夫人旋即一惊,站起身来:“他怎么会知道?”还没等她说完,就听到面前的人缓缓开口:“摄政王的意思,是想将小公主迎回宫中,毕竟,她是青霄皇室唯一的正统。”她的语气沉稳,缓缓道来,眼中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婉夫人先是一愣,复又发出几声轻笑。是了,这便是皇家的人,这样的无情她八岁那年早就领教了,一族近千人的性命都不会放在眼中,更何况仅仅一个女子。
“太后别忘了,若不是因为你,他不会惨死,清儿也不会在相府受尽苦楚,屈居庶女!”
婉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眉来:“你欠她的,难道就是这样补偿?”如今的青霄,摄政王独掌大权,楚家出来的人,又岂是良善的?纵然如楚锦霄,不也在大婚当日将自己的女人送到了旁人的手中?
似是读懂婉夫人眼中的意思,太后的目光一凝,直直的射了过来:“哀家自有哀家的考量!”
没等婉夫人开口,太后就话中有话的说道:“若是有一日相府落得和护国将军府那样的下场,清儿又该如何自处?”
婉夫人的目光一紧,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半晌,将眼中的深意尽数掩下。这一刻,她明白过来,皇上,迟早是要动相府的。
“纵是我没有意见,皇上那里,又该如何交代?”贵妃娘娘不见了,事情岂能压得下去?更何况,皇上对清儿,可是看重的很。
“哀家自有办法,这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没等婉夫人开口,就见崔姑姑从外面走了进来,快步走到桌前,小声的说道:“皇上移驾凤栖宫了,这会儿正在路上。”
太后点了点头,才对身旁的人吩咐道
:“派个人送婉姐姐出去,记住,今日的事情,不要走漏了风声。”
“是!”崔姑姑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婉夫人的身上。
“公主,清儿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切。若你护不了她,护国将军府,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的。”婉夫人意味深长的说出这句话,就径直朝门外走去。
崔姑姑看着太后沉下来的脸色,忐忑的叫了一声:“太后!”
坐在桌前的人回过神来,压下眼中的深意。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护国将军府,还有近千名死士?那为何,婉姐姐沦落到这个境地,也不肯轻易动用。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只有这样才合情合理,她认知的婉姐姐,从来都是个忍得住的人!
“陪哀家回去吧!”太后沉默的半晌,平静的说道。
待两人远去后,一道身影从树丛中慢慢的钻了出来,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细细看去,那消瘦的脸上,依稀看的到往日的美貌。
半个时辰之后,盈月殿的林昭仪,得到了一张小纸条,看清上面的字迹,眼中掠出一抹算计!
“看清楚是谁放进来的吗?”林昭仪将纸条烧尽,沉沉的问道。
“奴婢有罪,奴婢不知!”宫女彩珍面色一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自家主子的脾气,是愈发不好了,殿中服侍的人,俱是小心谨慎,生怕丢了自己的性命。
“没用的东西,本宫要你何用?”林昭仪厉喝一声,却也没有继续发作。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定要将凝芷宫的那个贱人给除去。
怪不得,她总觉得太后对那贱人处处护着,原来,那贱人的母亲,竟然与太后相识。只是,她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林昭仪目光一凝,冷冷的扬起一抹笑意,等着瞧,这宫里头,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胜利者。此时的林昭仪根本就被萧清瑜晋为贵妃的事情弄得大为恼火,她唯一所想的,就是将前头的这颗挡路石除去。
当然,这种事情,她自己不可能轻举妄动,最好不过的,就是找个替死鬼,想来想去,她便想到了楚贵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