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来一人,擦肩而过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轻轻撞到了绿燕胳膊上,绿燕瞬间回神,端着饭菜的胳膊抖了抖,正欲怒斥:“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撞她那人已抢先开口道歉:“对不起姑娘,撞到你了!”语气诚恳,礼貌,一看便知是识礼之人。
绿燕心中的怒气顿时消去大半,转身望向来人,微微怔愣:面前的男子相貌清秀,气质阴柔,语气温柔,眼睛滴溜溜的转,带着摄人魂魄的笑,真是一名翩翩俊俏郎。
再想想厨房里那两个能吓死人的丑男,绿燕心中又是一阵叹息:同样都是人,为什么相差这么远,若那李管事的儿子是面前这人,她还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做正妻。
见绿燕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男子眼底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姑娘可是从厨房里过来的?”
“没错。”手里端着饭菜,别人一看,当然知道她是从厨房过来的。
“那请问姑娘,李管事家的吴氏在不在厨房?”男子每一句话都带着尊敬,猛然听上去,很是礼貌,可细细品味,总觉别扭,可究竟哪里别扭,绿燕又说不上来。
“我出来时,她还在厨房里,你找她有事?”想想吴氏生的那丑儿子,绿燕就不寒而栗,幸好自己聪明,提前相看了人,否则,毁掉的,可是自己的一辈子。
不过,那个丑八怪居然有个这么体面的朋友,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瞒姑娘说,吴氏是我母亲……”
“什么?你是吴氏的儿子?”那自己在厨房见到的那个丑八怪又是谁?绿燕被男子的回答惊的怔立当场,李管事只有一个儿子啊,并且,看吴氏对那丑八怪的态度,那是她儿子没错,可面前这人为何说,吴氏是他母亲,难道……
绿燕脑中灵光一闪,笑盈盈道:“后天是吴氏的生辰,李公子是提前来给她送生辰礼物的吗?刚才吴氏还喜笑颜开的夸奖公子孝顺,没想到她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男子微微怔愣,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绿燕疑惑道:“李公子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难道你不是来给吴氏送生辰礼物的?”
男子不自然的笑了笑:“母亲的礼物我还没买,只是看中了几个,想问问母亲最喜欢哪一个……”万一绿燕要看生辰礼物,他拿不出来,岂不是会露馅。
绿燕轻轻的笑,笑容中却带了寒意与怒意:这家伙,果然是个冒牌货,整个侯府谁人不知,吴氏的生辰,早在半年前就过了!
“你真孝顺,我带你去厨房找吴氏吧,最近侯府查的严,一般的外男不得入内宅厨房的,否则,最少也会被打三十大板,有我带着,管家,嬷嬷不会找你麻烦。”
既然是冒牌货,肯定是不敢去厨房与吴氏见面,绿燕也不怕她撒谎之事会被拆穿。
“侯府查的这么严了吗?”男子吃了一惊,眼神有些惊慌:“那我还是不进去了,免得连累你。”
“没事,你是吴氏的儿子,也算是侯府的人,就算被管家抓到,也不会重罚你的……”绿燕美眸中已然带了戏谑:这个蠢货,果然害怕了,若他是吴氏的儿子,必定会知道,只要不逾越了礼数规距,下人进厨房找母亲,不是错,根本不会被罚。
“不了,不了。”男子额头已然冒了冷汗:“我不想因为我,连累了你和母亲,你忙吧,我先告辞了。”
不等绿燕回答,男子已转过身,如同逃离什么令人恐惧的地方一般,飞速向前奔去,那身影,那速度,用落荒而逃一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望着男子即将消失的身影,绿燕嘴角浮上一丝冷笑,眸光闪了闪,快速跟了上去:她想知道,那男子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才冒充了吴氏儿子来骗她,心中虽有答案,但她还想亲眼见见证据。
男子左拐右拐的避过侯府下人,来到一座偏僻的假山前,四下观望无人,暗暗松了口气:“事情我已经办妥了。”
男子话落,一名中年妇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赫然便是张姨娘身边的臧嬷嬷:“那丫头相信你就是李管事儿子了?”
“当然。”男子高傲、得意:“我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银子呢?”
“少不了你的。”臧嬷嬷拿出一块银子递给男子,男子接过惊呼:“这才十两银子,当初明明说好二十两的……”
臧嬷嬷不屑的嗤笑一声:“你只是青倌楼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倌而已,又不是那里的头牌,只是与人说了几句话,又没做别的事情,十两银子,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藏身于大树后的绿燕气的咬牙切齿:难怪自己觉得他别扭,想不到他竟是张姨娘找来糊弄自己的青倌楼小倌,可恶,真是可恶……
绿燕现在的身份是侯府大丫鬟,身家清白,其身份,地位,比青倌楼出身的小倌们,高出一大截,她当然看不上里面的男子。
为防臧嬷嬷发现她,绿燕一直暗藏在树后没动,本想着等臧嬷嬷走后,她再离开,哪曾想,打发走那小倌,臧嬷嬷没有直接回兰园,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绿燕一时好奇,悄悄跟了上去。
臧嬷嬷来到后门前,小心的望了望四周,确认无人,方才开口询问那守门人:“李管家的儿子,没放他进来吧。”
守门人谄媚的笑着:“您放心,刚才来了,被我找理由给赶回去了。”
“那就好,这是赏你的。”臧嬷嬷拿了一角银子,丢给守门人,快步离开。
绿燕在暗中,气的直跺脚,张姨娘为了欺骗自己,什么招都用上了,这后门,明明没人守的,今日为了阻拦真正的吴氏儿子,居然派人守在这里赶人……
绿燕双眼微眯,眸底闪着危险的光芒,是张姨娘无情在先,休怪自己无义,侯爷的通房丫头,自己做定了!
烟雨阁,琴儿,瑟儿早就笑成了一团:“小姐,你是不知道,绿燕得知那男子是小倌时,脸都绿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李管事的儿子,究竟有多难看?”琴儿,瑟儿说绿燕见过他后,一直惊魂未定,真有那么吓人?
瑟儿强忍笑意:“那家伙原本是稍稍有点暴牙、凸睛,那守门人不是不让他们进么,奴婢们就暗中让人给他们支招,让他们装扮的再吓人些,这样府里就没人敢招惹他们了……”哪曾想他们装扮的过了,若非因为是在白天,自己知道他装扮过,肯定也会被吓着的。
当然,守门人并没有被他们吓到,而是被琴儿等人使计引走了,李管事,王管事的儿子才得以顺利进府。
“小姐,你怎么知道张姨娘会阻拦李管事儿子进府,并命人假扮他?”对慕容雨的未卜先知,琴儿等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慕容雨淡淡一笑:“绿燕一手高超茶技,很得老夫人欢心,若张姨娘能得绿燕相助,可省去不少力气,可若是绿燕成了爹的通房丫头,少不得会和张姨娘离了心,成为她的敌人,她做起事情来,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绿燕相貌出众,又心高气傲,若她不嫁给管事,将来一定是做通房的料,所以,张姨准备防患于未然,费尽心机,想让绿燕嫁管事为妻。”侯府管事虽多,但只有李管事是张姨娘的陪房管事,肥水不流外人田,张姨娘一定会绿燕许给李管事的儿子。
琴儿了解的点点头:“绿燕心气高,不会嫁给有了正妻的老管事为妻,只能嫁给有能力的管事儿子。”最适合的人选,就是李管事,王管事之子。
绿燕心气高,疑心也重,别人说的话,她未必会相信,所以,慕容雨没有阻止臧嬷嬷带那名小倌进府,让绿燕自己先看看真正的李管事之子,再见见那个假冒的,两人的天差地别,必定会让她恨极了张姨娘,以她的聪明,爬上慕容修的床,成为通房丫头,是迟早的事情。
“绿豆,去告诉张姨娘,明天我去醉情楼赴约。”想不到十天的时间,这么快就到了。
“大小姐的意思是?”琴儿心中隐隐闪过一道光芒,却快的来不及抓住。
“张姨娘的伤虽未痊愈,十天的时间,也好了大半吧。”她用的可是最好的伤药,再重的伤,也会在半个月之内恢复如初。
忠勇侯府戒备森严,自己又处处小心,张姨娘恨极了自己,却苦于抓不到自己的把柄,无法教训自己,自己出府,对张姨娘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她岂会轻易放过。
“那小姐,明天让侯爷加派侍卫送您去醉情楼……”万一张姨娘在暗中捣鬼,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若加派了人手,张姨娘定会起疑……”小心谨慎之际,说不定她就不出府了,自己的计划还怎么进行。
“那奴婢去请王小姐,让她陪您去醉情楼。”王小姐身手不错,就算是张姨娘耍阴谋,她也可保小姐平安。
慕容雨摆摆手:“不用,沐雪莲只约了我去醉情楼,若我带着香雅前去,她一定会觉得我心虚……”虽说至今为止,自己还不知道她约自己前去醉情楼的原因是什么。
“那小姐单独赴约,岂不是很危险?”瑟儿眼底带着担忧,张姨娘,可不是省油的灯。
慕容雨勾唇一笑:“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自己才不会愚蠢的形单影只的深入虎穴狼窝!
晚膳后,张姨娘净了手,斜躺在床上,小心的接过绿燕递来的茶杯,放至嘴边,轻抿一口,满意的点点头:“绿燕,你年龄也不小了,李管事的儿子,比你还大两岁,由我做主,给你们成亲如何?”
说到李管事之子,绿燕脑海中顿时浮现那个丑陋的暴牙,凸睛男,胸中一阵翻江倒海,为防张姨娘发现异样,强忍着没吐出来,还摆出一副小女儿的羞涩样:“一切听凭姨娘做主。”
绿燕还是名奴婢,不能明目张胆的反对张姨娘,否则,倒霉的可是她,唯今之计,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降低张姨娘对她的戒心,她才能有时间寻找逃离张姨娘掌控的时机。
张姨娘和臧嬷嬷相互对望一眼,心中明了,绿燕是见过那个英俊的小倌了……
“绿燕,李管事的儿子你还没见过吧。”张姨娘微微笑着,一副慈母样:“不如改天找个机会,让他来内院请个安,你也好相看相看……”
若绿燕回答好,张姨娘会让真假李管事之子都来请安,到时,自然骗她英俊的是李管事之子。
“不用了,我相信姨娘的眼光!”经燕的目光含羞带怯,心中却恶心的够呛:那个丑男,自己再见他,肯定会做恶梦的,看来,张姨娘打算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嫁出去,自己必须尽快行动,否则,一辈子就毁在这阴险奸诈的老女人手里了。
张姨娘笑的更加温柔,绿燕果然是被那青楼小倌迷住了,自己可是有提醒,是她自己不愿意见李管事之子的,等成了亲,发现人不对,也怨不着自己。
门外丫鬟禀报:“姨娘,绿豆刚才前来,说大小姐明天去醉情楼赴约!”
“真的?”张姨娘的眼睛闪闪发光,瞬间又平静下来:“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慕容雨要出府,自己终于找到机会了,这一次,定要让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以报之前,她设计自己与琳儿之仇。
说到慕容琳,张姨娘猛然想起,最近几天自己忙着整治绿柳,还没去看过受伤的慕容琳,不知她身上的伤势如何了:“来人,扶我去月琳阁。”
月琳阁,慕容琳趴在锦褥上,昏昏欲睡,对坐在床边关心她的张姨娘爱搭不理:“琳儿,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慕容琳闭着眼睛,语气很轻,像是快要睡着了。
“琳儿,你……怪娘吗,这件事情,是娘连累了你……”事实摆在眼前,张姨娘不想隐瞒,若非她不小心,中了慕容雨的计,慕容琳也不会被打。
“就算娘没有得罪王香雅,祖母也会记着我那二十大板,早打晚打都是一样的……”慕容琳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口中话,轻轻飘出。
“你不怪娘?”张姨娘眸底闪闪发光,却隐隐,又有些不安:琳儿好像一夜间长大了,不像以前那般,与自己亲近了……
“娘,夜深了,您回去休息吧,别熬坏了身子。”慕容琳变相的逐客令让张姨娘十分伤心,可慕容琳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她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站起身,张姨娘以丝帕轻轻拭了拭眼角,勉强笑笑:“那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等扳倒慕容雨和马姨娘,整个侯府就会成为自己的,到时,自己和琳儿之间的一切误会,都会迎刃而解的。
张姨娘走后,慕容琳睁开了眼睛,心中烦闷又气愤,娘也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小心,居然被王香雅抓到把柄,下场岂会好,她自己受罪不说,还连累自己被打,自己冷冷她,让她好好反省反省,免得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
还有那个慕容雨,自己被打,她肯定开心极了吧,先让她得意几天,等自己伤好了,第一个拿她开刀。
敢和她慕容琳做对的人,她岂会让她们有好下场。
翌日,慕容雨禀了老夫人,带着琴儿,瑟儿等人出府赴约,刚刚来到侯府门口,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前,车帘打开,穿着便服的张御史走了出来。
“大小姐要出门?”不同与以往的古板严肃,张御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是啊,御史来找爹商量事情吗?”慕容雨笑的真诚:果然不出所料,张姨娘为了对付自己,竟然真的连张御史都搬出来了,很好,自己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张御史答应一声:“既然大小姐有事,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请!”
“多谢御史。”慕容雨扶着琴儿的手上了马车,众人坐稳,车夫驾车离去,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张御史冷冷一笑:慕容雨,但愿你还能活着回到忠勇侯府。
时间尚早,但醉情楼内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过,里面男子众多,少有女子前来,当慕容雨下了马车,走进醉情楼时,众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惊艳,猥琐,震惊,难以置信。
“这是哪家的小姐,怎生的这般明媚动人?”猥琐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有人不停吞咽着口水。
“看马车上的标记,是忠勇侯府的,难道她就是那位大小姐,慕容雨……”一人猜测。
“气质高贵,举止端庄,衣着不俗,定是嫡出大小姐无疑……”一人的目光在慕容雨身上不断流连,忍不住赞叹。
琴儿皱了皱眉,三教九流的男子,居然盯着小姐看,真是没规距,快步走到柜台边:“掌柜,请问魏国公府沐雪莲沐小姐在哪个房间?”
掌柜翻了翻本子:“沐小姐在二楼,小二,领这些客人去二楼……”
一名小二快步走了过来,对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姐,二楼请……”
与此同时,天地一号房的客人放下手中茶杯,微微皱了皱眉:“外面如此喧哗,去看看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