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美人事君 蓬莱客 3140 字 13天前

“多谢殿下关心,我已经好多了。再过些天便能自如行动。”

最后她抬起眼睛望着他,面带微笑地回答。

段元琛哦了声。接下来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沉默了下来。

双鱼也没说话了。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着。

晚风从湖面徐徐而过,翻着两人的衣袂,又有一片半黄不青的小小枫叶落了下来,最后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发簪之上。

他仿佛没有察觉。

双鱼眼睛盯着那片叶子,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动静,于是轻声道:“殿下,你头上有片树叶了。”

段元琛再次慢吞吞地哦了声,微微晃了晃头,叶子却依旧牢牢黏着他,就是不肯下来。

双鱼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轻快地朝他伸了过来。

段元琛的那手,原本也已微抬了起来,见她伸手过来要替自己取落叶,便猝然停住,然后不动声色,慢慢地放了回去。她的袖角便拂过了他的唇和面庞,柔软而滑凉,他的呼吸一滞,等再次呼入一口气时,她已经帮他拿掉了那片落叶,手也缩了回去。

他的鼻端,却留了一缕还没来得及散开的淡淡的幽香。

她并没立刻丢开那片从他头上取下的落叶,而是用两指轻轻捻着叶茎,如同它是一朵花儿。

她的神情是轻快而愉悦的。

段元琛望着她,心跳忽然有些加快,如同喝了美酒般的微醺。

“殿下,天要晚了,你晚上还回宫吗?”

双鱼忽然问他。

段元琛原本应该回去的,但他此刻却不大想回。还在迟疑着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双鱼回头,看见六福快步朝这里跑了过来。

六福这些时日在宫里,但三天两头会过来给双鱼送宫里新到的贡品。他匆匆跑到近前,看到段元琛也在,愣了一愣,跟着便跪了下去行礼,起来后对双鱼道:“沈姑娘,说你舅父就要到京了。皇上也听说你腿伤快好了,便差奴婢来接你回宫了!”

第34章

鹿苑离皇城有四五十里的路。双鱼次日一早坐马车回城,中午时分便到了,和从前一样再次住进了秀安宫。第二天,太子妃亲自携了东祺来探望她。宫里的娘娘们知道她回来了,也陆续打发人来瞧。双鱼收了一大堆的补品:人形的老参、白蜡的血鹿茸、有她半个小指那么粗的青海玉树虫草……这回因腿脚不方便行走,还免了拜谢之礼,倒省了不少的事。

再过两天,她得了表哥卢归璞的消息,说他父亲这趟进京,起因并非得召,而是从他去的家书里知道双鱼在鹿苑受伤的事,虽然他已经一再强调说她并无大碍,但父亲却还是放心不下,向皇帝求告准许他进京探望,皇帝准了,才有了这趟的成行。

进京路远,舅父的身体一向不大好,因为自己受了这么点伤,他便放心不下千里迢迢地来看。双鱼忍不住又是感动,又有些难过。

卢嵩动身入京之事,她起先并不知道。倘若知道的话,一定会去信阻止的。这会儿每天翘首等待的时候,心里也只盼着他路上能顺利,平平安安地到达才好。

……

卢嵩是在初九日抵达京城的。当天到的时候,将近日暮时分,且这日恰好又是先帝的祭日,当天皇帝带领一众的皇子、宗室以及百官去往太庙行祭祀之礼,礼毕宫中会有赐宴,御前事务繁杂,所以卢嵩并没立刻求见,而是像上回那样,暂时先落脚到了驿馆里。

他这回到驿馆,待遇和上次天差地别。驿丞极尽侍奉之能。

卢嵩为官半生,起落沉浮,早已荣辱不惊,并未住进驿丞领他去的那间僭越了自己县令身份的上房,改一间普通屋。因路上风尘仆仆,安置完毕有些疲倦,早早地歇了下去,打算等明日一早再到宫门前递呈求见。

……

每年的先帝祭祀,都是一场隆重大礼。礼部按照规制,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但今年情况有些特殊,先是日食,接着地方便接连不断的地震,人心不定,朝廷又忙于赈灾筹款,焦头烂额了这么久,直到最近这几天,御前才算清心了些,是以白天祭祀大礼虽和往年一样隆重,但宫中赐宴却少了许多排场。

是皇帝的吩咐。说不必过于铺张,在棣华楼设一场家宴便可。

……

棣华楼在晁阳宫西南隅,先帝在位时所建,是宫中摆设家宴或皇帝宴乐百官时的主要场所。天将日暮,宫人次第一盏盏地点亮宫灯,棣华楼灯火通明。皇帝端坐正中桌后,从太子开始,诸位皇子全部列席就坐,剩余是宗亲皇室。

酉时正,赐宴开始。按照往年惯例,先是由太子端酒敬辞。

太子最近一直抱恙,百官里不少人也是今天才和他打了个照面。楼内静肃一片,许多双眼睛看着他。

太子看起来确实比之前要清减了些,脸色被身上那件明黄色的朝服晃的发黄,像打了层蜡似的。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站起来时,目光下意识地扫了眼坐自己侧旁的一溜兄弟,从一张张熟悉的、此刻大多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脸上掠过,眼皮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在这些看似面无表情的一张张脸孔之下,到底有多少个人在恨着他,有多少个人在日夜睁大一双眼睛,只等着他倒霉的那一天?

太子的目光忍不住再次扫了眼他那个排行第七的弟弟。

十年前他既然走了,挑在这个时候回来,想做什么?加入那些正觊觎他太子位置的人的行列吗?

他们大约忘了,他可是太子,他们的长兄!

他的牙齿忍不住暗暗地咬了下,抬眼却撞到对面皇帝正盯着自己的两道目光。

皇帝的目光望着他时,永远都是暗沉沉的,他完全无法从中窥知自己的父亲到底在想着什么。

他的手腕有些发僵,端起宫人为他满上的面前的素酒,刚刚抬起手,手指一滑,酒杯竟然脱手而落,打翻在了地上。瓷片碎裂的声音割破耳膜,酒溅了起来,弄湿了太子的朝靴靴面和一块袍角。

明黄色的布料浸湿了酒,变出张牙舞爪的一滩,又带了点讽刺般的滑稽味道。

四周鸦雀无声。

太子的脸迅速地涨为血红,僵硬地看着近旁的宫人忙忙地拾掇起地上的酒杯碎片,擦拭他脚面和衣角上的湿痕。

他终于忍住了羞愤,重新端起宫人为他重新换上的那只酒盏,用他此刻能表现的出来的最镇定的语调说完了那段他年年重复,熟悉的已经倒背如流的敬辞。

他停下来的时候,他的那些兄弟们也附和着他。就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皇帝最后说,开宴吧。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