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茶盖拂去了茶水上漂浮的茶叶,燕文灏听言,就抬眸看了看他,出言问道:“哦?不知秦老板要找的,是何味药材?”
说着,他又无奈地笑了笑,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不满秦老板你说,我们这次回来,原本是想回来探亲的,奈何家中亲人俱已离世,因此再过一段时日,过了亲人的祭礼,便要动身回京了,故而,所带的药材,并不多,也不知是否有你需要之物。”
拱了拱手,秦毅的话里多了一丝急切,他道:“慕公子不远千里,自京城远道而来,路上该是有听闻了我要寻的这味药材的,我知道,二位慕公子都是聪明之人,既是听闻了,便自然能猜出了这药材之名,不知,二位慕公子这里可有?若是能交给我,我秦某人承诺,必会倾其相报。”
最后的这一句话,秦毅已经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听出了秦毅的话中之意,燕文灏眯起眼,随后打量了秦毅一会,稍时,他摆了摆手,示意厅里的婢女、侍仆全部退下去,又让阿临去外头守着,待到只剩下他们几人时,才淡声道:“秦老板既然猜出了我这里有你要寻的药材,那么可是也猜出了我的要求,你答应?”
秦毅的面色不改,他认真道:“我既已经主动登门,又开了口,便是答应了你,不会反悔,落雨她现在在何处,让她出来见我吧。”
一直到此时,说出落雨的名字时,他的眼里才有了丁点的光亮,又露出了些许温柔。
注意到他话语中多出来的一份温柔,燕文灏笑了笑,告诉他道:“落雨刚刚从京城一路赶来,辛苦至极,我让她去休息了。”
不禁拧起了眉,秦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担忧,过了一会,他才敛起外露的神色,缓声道:“对,她一路辛苦了,确实该休息的,是我考虑不周了。”
听出了他话中含着的思念,又看着他此时的模样,慕子凌忍不住出言问道:“既然你如此思念她,为何不去京城寻她,你该知道的,她一直都在京城,不曾离开过。”
偏了偏头,秦毅的目光落在了慕子凌的身上,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苦笑着低声道:“她的爹娘妹妹都因燕文志而死,她想要为他们报仇,我能为她做的很少,不去找她,也是能为她做的其中之一,否则,倘若我见了她,我见了她……”
如果当年,他去了京城,见了落雨,便势必不会允许她如此糟蹋了自己,会阻止她继续去报仇,而以落雨的性子,若真是如此,便真不会再理他了,所以,他不敢。
“你们啊……”
浅浅地叹息了一声,慕子凌看了秦毅一会,到底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敏锐地察觉到了慕子凌这会的情绪变化,燕文灏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又偏过头对他笑了笑,眼里尽是温和。
抬起眼眸,在对上燕文灏眼里的温柔时,慕子凌的心里一暖,就也跟着笑了出来。
也罢,都是痴儿,但他相信,有情之人,最后总会终成眷属的。
这时,秦毅忽然站起了身,又转身朝向了门外,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头,眼神中透着思念,近似呢喃地喊道:“小雨……”
闻声,落雨脚下的步伐一怔,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秦毅,面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复杂,许久后,才垂下眼帘,又轻轻唤了一声:“毅哥哥。”她的声音很小,只够她自己一人听见。
仔细算来,他们已经十几年未见了,他还是当年的秦毅,她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落雨了。
如今的她已是满身污垢,脏的不行,又怎么能配的上他?
她回不去了啊。
本就是站在落雨身侧的,所以这会儿,谢景钰清楚地看见自落雨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滴落进了尘土里,见状,他不由生出了一抹感慨,而后又转过头,看了看秦毅,看他也是痴痴的模样,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又站了一会,谢景钰看着他们两人还是都不动的模样,便侧过身,在落雨耳边提醒道:“有什么话,都先进去再说吧。”
落雨闻言,猛地回了神,她点了点头,又重新迈开了步子。
走进厅中,落雨忍不住偏头去看了一眼秦毅,但却忽然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秦山,霎时,她的表情猛地一变,稍时,才又想起秦山出现的时间,心里一软,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许久之后,她终是缓缓回了神,又看了看秦毅,随即走到了他对面的一侧坐下,秦毅见了,眼中的光亮顿时黯淡了几分。
燕文灏看了他们一眼,叹息地摇了一下头,又忍不住握紧了慕子凌的手。
众人全部都落座后,燕文灏就敛了敛神色,他转头看向秦毅,沉声问道:“秦老板,关于石步原勾结匈奴之事,你了解多少,又是否参与了其中?”
听了话,落雨抬起了头,眼里带些许震惊。
对落雨安抚地笑了笑,一会后,秦毅收起了落在落雨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了燕文灏,语气淡淡地承认道:“石步原确实是有拉拢过我,希望我能与他一起共图大事。”
嗤笑了一声,秦毅的话锋一转,又继续道:“我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之人,但基本的辨别能力还是有的,他之所以会拉拢我,无非就是为了我的钱,为了我手中的情报阁,能为他做事,至于他所谓的大事,便是与匈奴人勾结,剑指大燕,让百姓流离失所,动荡不安。”
“我自幼爹娘双亡,和弟弟两人颠沛流离,来了苏州,受够了这种生活,而我自问也没有他那么大的野心,更不喜匈奴人入我大燕境内,便直接拒绝了他,不过我虽然拒绝了他,但他到底是江南的总督,便承诺给了他不少的好处,因此与他的关系倒不至于僵化,他来找我办事时,我也会酌情帮他。”
燕文灏闻言,理解地点了一下头,并不怪他,而后又问道:“你可有办法将我们带进石步原的府邸?”
沉默着,秦毅思索了一会,说道:“方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最后能不能成事,只能靠殿下你们自己。三日后便是石步原幼子的周岁宴,他宴请了苏州城内所有的乡绅富商,我亦在邀请之列,我能带你们一起前去,以京城药商的身份介绍给他,但能否借此机会找到证据,便看殿下你们自己了。”
摇了摇折扇,谢景钰插过话,他笑问道:“秦老板乃是天下第一情报阁的幕后之人,号称天下的消息皆知,那么对石步原,你该是十分了解的,你可知道,他最喜与何人结交?他与匈奴人勾结的证据,又藏在何处?”
抬起了头,秦毅不答,反而笑着问道:“谢将军这几日应该也收集了不少消息,可是还不知情?”他没有忘记,方才谢景钰凑到了落雨的耳边说了话,两人看起来很是亲昵。
谢景钰耸了耸肩,落落大方地承认道:“虽然是得了不少的消息,但时间甚短,到底还是有些不足。”
听出了秦毅话语里有对谢景钰细微的针对之意,慕子凌便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从谢景钰那里接过话来,开口道:“石步原是个谨慎非常之人,防范之心也极强,此行,我们不能出任何差错,若是出了差错,漏了马脚,我们便会落入危险之地,到时,秦老板你是引荐之人,也免不了杀身之祸的,故而,还望秦老板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你所知道的,都统统告诉我们。”
落雨坐在一侧,虽然不曾开口,但此时也看了一眼秦毅,眼中淌过一抹担心。
被落雨这么一看,秦毅也发现自己有点不理智了,是理亏的,就先道了歉,而后,他沉吟了一会,缓声开口道:“石步原愿意去结交之人,都是对他有利之人,能替他办事,能为他提供钱财,能为他提供粮草等等,这些人,大多都是苏州城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与这些人结交之时,石步原便会拿出一本账本,将那人的名字记下,又在名字后面注上标记,使之成为最确凿的证据,使得那些人根本不敢反悔,只能被威胁着,然后咬紧牙关,继续替他办事,步步皆错。”
“石步原的手中有两本账本,一本是记着江南地界中,所有与他有过勾结之人,另一本,记着他这些年来暗中支持匈奴四皇子赫连宣的银两,这两本账本他都放在了书房里,不过他在书房中设了机关,又派了许多人看守,其中不乏有武功高强的武林中人,若是要硬闯,恐怕你们会落了下风,我的建议是,想办法智取。”
安静了一会,燕文灏道:“如此说来,我们如今的目标,便是那两本账本了。”
“是。”饮下一口茶水,秦毅看了看燕文灏,淡声提醒道:“殿下,其实,这苏州城,还有一个人能用。”
燕文灏闻言,转过头去看他:“是何人?”
放下杯盏,秦毅张嘴说出了一个名字。
皱了皱眉,燕文灏疑惑道:“你说的可是苏州知府,徐达?”
“是他。”
点了点头,秦毅说道:“徐达表面上看,是个毫无作为的知府,整日只知道沉迷酒色,温香软玉之中,又胆小又怕死,是石步原忠诚不二的手下,死心塌地地追随着石步原,但实际上,在两月前,我曾经无意看到他有意放过了当时被石步原紧追不舍的苏棋语,又故意引得那些追踪她的人追错了路,因此,苏棋语才能侥幸逃到京城,被四皇子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