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2)

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这种事见得太多了。

作为有理想有抱负的骗子,摸清他们的心思,顺着他们思路往下说是必不可少的交流方式,只看唐知综耷拉着耳,脸上没了神采,小声嘟囔,“她哪儿舍得把钱给我,我是和她吵架跑出来的,我哥说我年纪大了要给我介绍对象,她给我哥吹枕边风,偷偷带她弟弟跟女同志见面去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真是太可怜了。

“我哥和她结婚是想着双方都没父母,都有弟弟要照顾,本着互相照顾互相体谅的心情和她结婚的,哪晓得不到两个月呢她就原形毕露了……”唐知综烦躁不爽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将小叔子对嫂子的抱怨表达得淋漓尽致,“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给我买新衣服的原因,不就希望我哥拿钱给她弟弟结婚吗,想得美。”

观影无数的唐知综演戏是惟妙惟肖,引得周围人不住安慰他,劝他想开点,毕竟是亲嫂子,闹起来夹在中间难做人的还是他哥,兄弟相依为命多年,别为这个伤了和气。

唐知综哼哼,“我不管,她都跟我抢对象了,我这次让步,下次她还不得得寸进尺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她贪婪得很,但凡她真心实意对我,我绝对敬重她。”

是这么个理,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他人不知该怎么劝他了,去到黑市,小声跟人讨价还价后急匆匆买了米面回家了,剩下方才国字脸的男人暗搓搓盯着唐知综看,唐知综佯装没发现他的眼神,蹲在角落踢雪玩,实则脑子里快速想着,如果对方不过来搭讪,他该怎么找到他们话语里拔根毛就够全家吃半月的女人的住址,

好在,对方像听到他心声似的走了过来,“同志,你家哪儿的,我看你实在可怜,你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咋样?”

当然万分欢喜啊,唐知综不敢相信自己运气这么好,进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接近目标,他爸说得没错,70年代的人思想单纯,好助人为乐,像他去理发,硬着头皮说没钱,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理发匠拿他没办法,主动说不用给钱,还顺便帮酒大他们的头发也剪了。

这年代人心淳朴得很。

为了不透出自己脸上的渴望,他头埋得低低的,用怄气的口吻说,“我两无亲无故的,你帮我个忙我还不起你人情啊。”

“不用不用。”国字脸男人摆手,“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荣幸,况且我看同志你长相憨厚,一看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若真能促成段美满的婚姻,督促你全身心投入革命建设也算是我为社会做的攻陷了。”

实话说,国字脸男人越看唐知综越喜欢得不行,魏家在县里有权有势,他媳妇得罪她日后不知是啥下场,如果能和魏彩凤冰释前嫌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魏彩凤喜欢什么样的男同志稍微了解她的都清楚,身材瘦弱的,皮肤白的,五官好看的,唐知综太符合魏彩凤的条件了。

越想国字脸男人按耐不住,直接邀请唐知综去家里坐,速度进展得太快,以至于唐知综有点怕了,莫不是遇到个骗术更精湛的将计就计把自己往坑里带?

保险起见,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自己要找哥哥商量商量,半个小时给他答复,他神色欢喜,欢喜中又夹杂着自己做不了主的纠结,国字脸男人无比体谅他,“和哥哥商量是好事,你看看我在哪儿等你,我家住在卫风街道,要不我在那等你?”

唐知综自然没意见,瞅着快中午了,和男人分开后他立马去了国营饭店,县城很多有钱人会光顾的地儿,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是个中年妇女,唐知综几句话就问到了魏彩凤的底。

走出国营饭店,他双脚都是虚的,妈的,难怪他听到魏彩凤的名字耳朵会动,不是听到了钱响的声音,而是克夫凶残泼辣的缘故。

魏彩凤,今年54岁了,靠死去的前夫们发家,从目不识丁的农村姑娘搬到县城过得风生水起,据说她前后嫁过四个响当当的人物,她的财富积累于此,丈夫死后她就带着财产改嫁,财富积累得越来越多,搬进县里住后也没停止对爱情的追求,谁给她介绍对象就跟谁玩,出手阔绰,给她介绍对象的人比比皆是。

令唐知综难以置信的是,54岁的她仍然致力于找对象,想想他就害怕,顾不得骗钱不骗钱了,稍有不慎是会把自己搭进去的,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活着,不想莫名其妙就死了。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县城,因着后怕,浑身冰凉冰凉的,他想幸亏没和对方说自己的姓名地址,以他的长相和人格魅力,如果魏彩凤对自己一见钟情且至死不渝怎么办?

短时间内,县城是不能去了。

算了算了,就在镇上找个拿得出钱的姑娘吧,钱少点没关系,安全就行。

这么想着,他决定明天去镇上转悠。

为了防止类似的事儿发生,他得有个更周密的计划,真实姓名,年龄,家庭住址,通通不能泄露……

第7章 愿者上钩

做骗子不仅害怕遇到道行更深的,更怕得罪惹不起的,尤其还是上了年纪的妇女,回来的路上唐知综不断回想与国字脸男人聊天的内容,有没有不经意透露自己信息啥的,以致于进村后整个人都提心吊胆的,频频回头望有没有人跟踪自己。

瞻前顾后的行为惹得在保管室纳鞋垫的妇女们好奇不已,几人交头接耳番,纷纷起身走了出来,“这身形看着有点眼熟,谁家亲戚啊?”

这年头碰到个家庭条件好的小伙子太难了,看羊肠小道上的小伙子穿得不错,家里肯定不差,动作不快点就被别人盯上了。

几个年纪稍大妇女目光灼灼地盯着唐知综,沧桑消瘦的脸被冷风吹得抽搐着,却没人闪躲,个个迎着刺骨寒风圆目喜睁,恨不得立刻摸清对方的家世背景,看看能不能介绍给自家闺女或侄女。

唯独余秀菊坐在屋檐下像个局外人似的,抬起手臂,粗针挠了挠头后继续熟练的穿针引线,她做的是千层底,裁的是新布,鞋底铺了层棉花,惹来好些人羡慕,说她家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做布鞋都用得起棉花了。

她生了3个儿子,最小的都在队上干活挣工分了,全家齐心协力,生活自然比分家前强,这也是她不着急给石磊定对象的原因,家里还不容易宽裕点了,找对象不仔细点,找个家庭穷,兄弟姐妹多的,拖后腿都能把她们拖死。

石磊的对象决定着她们未来的生活,必须得打听清楚了才行,前天媒婆说的女知青她倒是觉得不错,城里人嘛,读过书,文化程度高,爸妈在石场工作,光鲜体面,余秀菊瞧不起的是她柔柔弱弱的,看着就不是干农活的料,难不成和石磊结婚后要全家伺候她?

因此她有些犹豫,特地来保管室问问有没有人了解女知青的情况,她家的粮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干活的儿媳妇可不能要。

听人议论有个穿军绿色新衣的男人进村,她抬眸瞄了眼,衣服她花钱买的布,认谁穿着她都认得出来,何况还是唐知综。

她坐着没动,继续使劲穿针。

而唐知综这会儿怕得不行,没过多留意保管室那群如狼似虎的眼神,无意撇到余秀菊的身影,笑眯眯喊了声大嫂,白皙的脸,笑得那叫个好看,余秀菊却笑不出来,穿着她儿子的新衣服到处溜达,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偏偏她有事求高翠华,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唐知综周旋,不冷不热地打招呼,“老幺回来了啊。”

瞅着这幕,刚刚双眼冒光的妇女顿时犹如盆冷水泼下,态度急转直下,冷淡无比,哆嗦着身体快速跑了回去,嘴里骂唐知综不是人,好端端的穿件新衣服出来显摆干什么,害她们看错了人。

保管室天天聚集了群话多好八卦的妇女,有事没事就爱聊东家长西家短的,连谁家母鸡在树林被谁家公鸡拱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各自坐回位置后,就问余秀菊,“唐老幺是不是有啥病啊,几个儿子穷得连口米饭都没得吃,他还有钱穿新衣服?你看见他脚上的鞋子了吧,不知谁给她做的。”

余秀菊抬头盯着唐知综离开的背影,待他进竹林不见人影了才扯着嘴角说,“衣服是我家石磊的,他说借来穿几天,你们也知道我妈啥性格,不借的话她估计能气得撞墙。”

不是余秀菊夸张,高翠华偏心唐知综不是一星半点,上个月在唐知综锅里摔了腰,不吭声不出气,这个月月初,唐知国接她到家她就喊腰痛,天天躺床上称唤,唐知国担心她专门借了担架抬她去镇上卫生所看病,结果医生检查说是摔伤,高翠华还不承认来着,后来没办法才说了实话……

为着这事,她没少在唐知国面前骂高翠华偏心,她家是大房,依着顺序给高翠华养老,唐知综过了就是她们,也就说老太太在唐知综锅里出事也会算在她头上,凭啥啊,她几个儿子还得结婚呢,花钱的地儿多的是,哪能全帮唐知综尽孝啊。

想到这,她就憋屈不已,面上不由得带了些出来。

唐家的情况在场的人没有不清楚的,高翠华最喜欢小儿子,就说几个儿子结婚,她哭天抢地地喊没钱,余秀菊两口子结婚都没请客办酒席的,紧跟着老二出嫁有点聘礼她紧攥着不肯拿出来,老三找了个大几岁的有钱的寡妇,老四结婚是寡妇给的钱,全村都认为高翠华没钱,不成想轮到最不中用的唐老幺谈对象结婚了,高翠华又是给他买新衣服又是请媒人吃饭的,聘礼也给得相当多……

自以为替唐老幺找了个好看又能干的媳妇,哪晓得养不熟,被别人轻轻挖两脚就带跑了,不得不说是高翠华的报应。

看余秀菊心气不平,在场的人不好火上浇油,只安慰她,“苦尽甘来就好了,你看你们家现在不就好了?石磊他们大了,过两年就娶媳妇,你啊,等着抱孙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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