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军:“......”有件事他必须要纠正,他妈遭白眼不是死了丈夫,而是养出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他抬手试图打断唐知综,唐知综以为他要动手打自己,吓得跳开两步远,如梦初醒般地摆手,“算了算了,不能全怪你,老娘是咱的老娘,生病咋能只靠你给钱,你也有几口人要养活呢,总不能为了给老娘看病要你砸锅卖铁吧。”
语气斗转直好,好得唐知军面露感动,缩回僵在半空的手,心情复杂的点头,暗想老幺总算说了句人话,不枉费他的半筲箕花生,冲老幺的表现,今晚怎么也要让媳妇多煮点米饭,多弄两个菜......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煮腊肉香肠时,唐知综视线落在了沉默不言的唐知国身上,他语重心长地问,“大哥,给老娘看病是不是该几兄弟都出钱?”
尽管问的不是自己,唐知军迫不及待地抢答,“对,该平摊。”众人拾柴火焰高,只靠单独的一个人,医药费就能把全家压垮,更别论以后靠啥生活了。
唐知综目不斜视地望着唐知国,一副‘你说你说,你如果说不就不是人’的表情,唐知国警钟大作,倒不是不认可唐知综的说法,相反,唐知综说出了他的心声,给高翠华养老是几兄弟轮流养,唐知综过了就是他,以高翠华偏心的程度,年前在老幺家受伤拖到他家才发作的事会屡屡发生,唐知综这么说简直解决了他潜在的麻烦。
但反常即为妖,他不相信唐知综会有这么好的心,这话换别人说他会毫不犹豫的支持赞成,至于唐知综他表示怀疑,他抿着唇不出声,不经意瞥到唐知军手里的黄色药丸,有什么在脑海闪过,快得他抓不住,却听唐知综自顾自的说,“大哥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行,我们就来说说这次,老娘去医院花了多少钱我都记着呢,检查费十八块六,药费四块八,总共二十三块四,咱5兄弟平摊,每人四块六毛八......”
唐知国和唐知军:“......”咋就以为老幺突然良心发现是替他们着想呢,脑袋被驴踢了也不该这么想。
唐知军和唐知国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打着算盘,床上,窝在被子里哭得稀里哗啦的高翠华止住了哭声,大力的掀开被子蹬着床坐了起来,板着脸怒吼,“老幺说得对,医药费你们兄弟平摊。”
屋里再次安静,半晌,唐知国说道,“好,听妈的,平摊吧。年前妈闪着腰,医药费是我出的......”
“诶诶诶,大哥。”唐知综扑过去晃他胳膊,“去年的事就别拿出来说了吧,照你这么算,是不是把以前的账都得翻出来算算啊,那得算到啥时候?”
唐知军附和,“老幺说得对,从妈这次生病算起。”真把旧账翻出来,他还得往里搭很多钱,太不划算了,从这次开始算,高翠华生病以来,他没少花钱,虽说买的感冒药,感冒药也得花钱啊,他咳了咳,“老幺,你看我买药......”
“你有脸说你呢,妈生病,你不弄清楚病因买点感冒药敷衍了事几个意思,想把账拿出来平摊你脸皮能再厚点吗?”唐知综瞪着眼,沉痛地质问唐知军,“你有脸吗?”
唐知军:“......”他咋就没脸了?
他扬起脖子,正欲反驳,再次被唐知综扬手打断,“好了好了,就按我说的来,有什么不满的,饭桌上咱几兄弟心平气和商量。”说着,他走到门口,扬着下巴喊远处的唐石林,让他把唐老四他们叫来吃饭商量事。
他嗓门嘹亮,吓得院坝里啄食的鸡拍着翅膀跑开,躲进鸡笼,探出花色的脑袋警惕地打量周围。
院坝外,听了唐知综喊话的周凤眯了眯眼,低垂的眼睑盖住了真实情绪,抱着孩子闷头往里走,唐知综见了,喊她,“二嫂,都啥时候了,咋还不煮饭,妈在床上躺着呢。”
回答他的是震天响的关门声,唐知综耸肩,回眸朝唐知军抱怨,“二嫂脾气也特大了,是不是不欢迎我们来吃饭哪。”
那还用问吗?唐知国揉着太阳穴,咬着后槽牙从牙缝勉强挤出3个字,“怎么会?”
“那就好,我还想说二嫂不高兴我就回家吃呢。”
唐知军:“......”信你的话有鬼。
唐知军呼吸厚重,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得出在使劲压制自己心头的火气,灰白的天渐渐暗下,唐知综站在明暗交接处,扯着嗓门喊了好几声周凤,喊她快点煮饭,别等到天黑吃饭,否则吃了饭就睡肚子不舒服,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絮絮叨叨地嚷得唐知国脑袋疼,他太能体会唐知军有火撒不出来的心情了,谁遇到老幺都能被气得半死,这世上,不生气的只有他妈,他甩甩头,抬脚朝外走,“晚饭不用煮我的,医药费的事你们商量好了通知我就成。”宁愿这次吃点亏也好过将来大出血。
唐知综拦住他,“你不吃了晚饭走?”
“不吃了,你大嫂在家等着。”唐知国拂开他的手,迎着灰白的光大步出了门,高大消瘦的身形转眼模糊在昏暗的暮色里,唐知综无所谓的垂手,好心讨不着好,唐知国不吃他吃,他喊唐知军,“煮不煮晚饭了,我和妈饿了整天了。”
唐知军脸黑成了煤炭,唐知综视若无睹,扶高翠华躺好,温声道,“妈,医药费的事你别担心,往后哪儿不舒服及时说,我有时间我送你去医院,我没时间还有大哥他们呢,你劳累了大半辈子,以后耍清闲吧,我们几兄弟会好好孝顺你的。”
高翠华感动得一塌糊涂,拉着唐知综的手不断夸他的好,母子情深似海,唐知军像个外人,他待不住了,脸色铁青地躲了出去,刚踏出门,就听屋里的唐知综催他,“多煮点饭,别抠抠嗦嗦的。”
唐知军气噎,想他们几兄弟勤劳朴实,正直善良,咋就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兄弟,真的恨不得掐死他算了。
气冲冲打开灶房的门,舀水,淘米.....起火时,火柴不小心掉进柴灰,他伸手捡,手上湿哒哒的沾了满手灰,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偷来的钱没见光就被人偷走了,心里更觉憋闷,尤其听到高翠华屋里传来的说笑声,胸口像堵住似的喘不过气来,吃吃吃,吃死你。
唐知综总有办法把他的坏心思勾出来,克星,天生的克星。
周凤许是气得不轻,唐知军煮好饭她们都不肯出来吃,唐知军不想她被唐知综气,舀了饭端进她屋里的,美丽美云也不露面,抵触情绪可想而知,谁知如了唐知综的意,人多钱大他们坐小桌吃饭,没少挨美云冷眼,她们不出来正好,唐知综劝他们多吃点,明早不用吃早饭的那种。
贪婪爱占便宜的嘴脸毫不掩饰,唐知军多看眼胸口就闷闷涨涨的难受,直接说起医药费的事来。
养老是儿子应尽的义务,唐知国没意见,唐知军有意见不敢提,唐老四他们说不上话,有想法也忽略不计,到最后,这件事就拍板了,以后高翠华生病几个兄弟平摊医药费,死了几兄弟凑钱办丧事。
唐知综把这次的医药费报了账,唐老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说多少就多少,谁知道你有没有贪钱。”
对这个质疑,唐知综懒得解释,他就是多报了20块咋了,唐知国和唐知军都没说啥,唐老四聪明个什么劲儿,他不说话,专心埋头扒饭,唐知军皱皱眉,打圆场道,“老幺不是那样的人,再贪不会贪黑心钱,我和大哥相信他的人品。”
“人品,他有啥人品,混起来六亲不认的,二哥,你别被他骗了。”
瞧瞧,几兄弟里还是有明白人的,唐知综叹气,“四哥怀疑我不要紧,你去屋里问妈,妈知道。”
“妈偏着你...”唐老四不甘心,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就被唐知军喝止住了,“妈生着病,咱别打扰她了,医药费按老幺说的给,听着多,每人分担点也还行,毕竟是亲兄弟,和和睦睦的别让人看了笑话。”
唐知综嘿嘿笑了,“还是二哥明事理。”
唐知军皮笑肉不笑,他有苦没法说罢了,老四来之前,他听到唐知综劝高翠华搬到老四家住,他不替唐知综说话,高翠华留下来继续折腾他怎么办。
医药费给就给,把高翠华弄走就成,至于手里没钱,欠着就是了,唐知综总不会翻箱倒柜的找吧。
唐知综什么人,唐知军能想到的他会想不到?没钱就用粮食抵,粮食不够就用鸡鸭鱼肉抵,再不济队上有工分呢,工分就是粮食,不怕唐知军他们撒泼不认账。
这顿饭照样是唐知综吃得最欢,抹嘴巴走人时,不忘关心周凤的身体,“过几天妈还要去县里,不妨让二嫂跟着去检查检查,不年轻了,有病别拖着啊。”
屋里喂儿子吃饭的周凤手抖,饭差点喂到鼻子里,唐石康两岁不到,妈妈妈妈喊了两声才拉回周凤思绪,她温柔地喂他吃饭,“石康乖啊,明天妈妈给石康煮鸡蛋吃。”至于唐知综,总有天会找人收拾他。
天儿已经黑了,唐知综心满意足地吆喝着钱大他们回家,而唐老四背着高翠华走了,闹哄哄的院子恢复了平静,唐知军心力交瘁的回堂屋收拾碗筷,旁边房门拉开,周凤喜怒不明的抱着石康出来,风吹起她额前零碎的头发,唐知军悻悻,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媳妇,甭管啥法子,能把妈送走就成,妈留在咱家,你和石康也睡不好。”
最近全家没人睡过好觉,大人就算了,孩子正长身体,睡不好容易长不高,他擦了擦手,抱过白白净净的儿子,抛向空中随即稳稳接住,石康高兴得手舞足蹈,“爸爸,爸爸。”
听到儿子的声音,唐知军身上的疲惫消散不少,明知老幺提出这个是想捞点钱回去,捏准他和大哥会同意才有恃无恐,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妈不折腾老幺,揪着他和大哥不放。
周凤低着头,脸上神色难辨,唐知军暗暗观察她表情,看她主动收拾碗筷心里稍稍放了心,遇到美丽怒冲冲出来,他又去哄女儿,“美丽,过两天赶集,你要什么爸爸给你买啊。”
美丽斜着眼,脸上没有半点喜悦,阴阳怪气地提醒,“你还欠着供销社的钱没还呢。”
唐知军扯了扯嘴角,偷偷瞄周凤,供销社的账是老幺赊的,他倒是想和老幺理掰理掰这件事,但以老幺没皮没脸的性格,要钱是不可能的,把他得罪了,不答应平摊医药费的事,高翠华不得使劲折腾他?
明知自己吃了闷亏,有啥办法呢?唐知综死皮赖脸惯了,难道他跟着学?这叫队上的人怎么看他。
“美云,你喜欢啥和我说,我想想办法。”
美云侧目瞅了眼周凤,没有回答,不过脸没那么臭了,唐知军逗了会石康,叫美云抱着石康,他去灶房帮着洗碗,灶房燃了煤油灯,晕红的光照着周凤的脸,唐知军忐忑地说,“咱家是不是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