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率先站起来,佝偻着背往楼梯口走,“要知道小苏跟着你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当初苏老爷子就是再熬不住也不会托你们照顾小苏。”
苏姗姗爸妈是高知识分子,在意外中丧生了,苏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难过得大病不起,那会珊珊还小,离不开人照顾,苏老头不放心把珊珊交给外人,就要樊文忠代为照顾,本想着身体好点把珊珊接回来,哪晓得没扛住,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不到就走了。
那会的樊文忠还是公社名不见经传的小干部,苏老爷子顾及他们要养自己的两个孩子不容易,要以前的战友多帮着樊文忠点,要不然樊文忠能调去花都县?能升到市里?
怕不是做梦呢。
冯灿英脸色煞白,最不想的陈年往事被翻出来,冯灿英眼神猝了毒,突然变得阴狠起来,还要她对苏姗姗怎么样,她做舅妈的,干啥都是错,全家就苏姗姗是市里户口,想把小刚小兰的户口挂靠到苏姗姗身上,苏姗姗说什么都不愿意,樊文忠和她说也不听,手里拽着大笔家产舍不得拿出来,凭什么自己要像个长工照顾地主小姐的伺候她啊,苏姗姗不给她就想法子抢,最后还不是落到她手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太爷的话有震慑力,石磊把门踹开搬书房的东西冯灿英没有再闹,就是唐大壮有点小情绪,鼓着眼,恨不得剜唐知综一层皮下来,他就猜到不是啥好事,唐知综还真没让他失望,干活都小看他了,原来是强买强卖的生意。
唐知综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啊,刀枪不入,太令人惊悚了。
书房的东西丢到走廊堆着,家具搬到楼下客厅,接着就是装家具了,唐大壮是新手,动作慢,好在认真,倒是没有拖后腿,唐知综守着,不时指点石磊两句,顺便安抚唐大壮,“大壮哥,我知道你为啥不高兴,老实说,我就是看不起冯灿英高高在上的嘴脸,又没老到动不了的地步,不找事情做,整天在家跟人打牌,和旧社会的姨太太有啥区别啊,败家子,拖社会主义建设的后腿,怎么说我也是名人民干部,她要在丰田公社,二话不说直接送她去劳动改造,看她还敢不敢成天摸牌。”
唐大壮:“......”
装家具的速度不快,屋里时不时有老人过来检查,问他们怎么弄的,待看到装好的衣柜贴着墙壁刚刚好,不由得吃惊,整面墙的衣柜,得装多少衣服啊,而且上边顶着天花板的,唐知综给她们解释,下边放衣服,上边小柜子放换季的棉被啥的,除了衣柜,他隔了茶几书桌位置出来,单调沉重的书房,在傍晚时已经完全变了样,和职工宿舍没什么区别,不,比职工宿舍豪华多了。
衣柜书桌茶几圆凳已经摆放好了,剩下的是床,他让石磊做的是两米宽的床,妈的,这间书房位置比楼下客厅还大,他怀疑搬家时冯灿英把两间屋子打通连成了一间,目的不想那位婷婷同志搬上来。
外边的天儿已经黑了,自上午起,冯灿英没有再上楼,唐知综他们带了食物,也懒得下去看她阴翳的脸色,只想着趁早收工找旅馆住。
“小唐啊,时候不早了,你们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啊。”
中午就有很多人邀请去他们家吃饭,唐知综全部拒绝了,欠老人人情是最不好还的,唐知综觉得尽量不往来得好,当然,照顾他生意的就另说。
“不用了,就剩下床了,装好我们就走。”
这时候,楼下传来清朗的笑声,“妈,晚上咱家吃啥啊。”是男孩子,想来是那个叫小刚的了。
冯灿英的声音有点听不清,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听到脚步咚咚的往楼上来,夹杂着怒骂,“谁让你们来我家的,啊啊啊啊,我的汽车模型,你们竟然给我丢地上,哪儿来的乡巴佬,赶紧从我家滚。”
明明声线不错,偏偏口嘴里吐出象牙来,可惜了。
唐知综和老太爷说,“您听听,这才像正常宠着长大的孩子样儿嘛。”
老太爷叹气。
樊刚看里边的男人不搭理自己,火气更甚,踹了脚门口的破门,“我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信不信我叫公安把你们抓到派出所去。”
仍然没人搭理他。
樊刚暴跳如雷,“不信是不是,好,我这就给派出所打电话,几个乡巴佬敢跑到我家作妖......”
他背过身,捡起地上的汽车模型,骂骂咧咧的走了,然后就听到他在和人打电话,没错,是在打电话,唐知综不由自主把耳朵竖了起来,向老太爷求证,“他是在打电话吧?”
老太爷哼了哼,“没规没矩的,你甭担心,派出所的人谁管他啊。”
唐知综想说谁担心啊,他是太久没听到过电话声音了,给激动的,不行,他得下楼看看,想办法给丰田公社也搞个电话,再给桃花村弄台,有个啥事打电话通知多方便啊,别来来回回叫人跑,开拖拉机开久了容易长痣疮。
樊刚假装给派出所打电话,其实是给他爸打的,他爸的职位摆着,真要打去派出所,事情明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乡巴佬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哪晓得刚说几句,只感觉身边起了阵风,那个乡巴佬男人站在旁边,双眼放光的盯着他,随后伸出手,像摸女人屁股似的把魔爪伸向电话。
樊刚:“......”
“你干什么,滚开。”樊刚真的气炸了,那个扫把星从哪儿认识的人,比他们学校的混混还不要脸,看男人边摸电话线边吞咽口水,他头皮发麻,浑身难受,连声音都在颤抖,“滚开。”
胸腔随时会喷出阵火来。
古董啊,老古董,是唐知综完全没见过的电话款式,他扯着电话线,顺势夺过樊刚手里的电话,“喂喂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低沉的询问,“你是谁?”
“我是乡巴佬。”
电话那头:“......”
后知后觉的樊刚回过神,猛地夺过电话,“滚开,爸爸,是黎翔哥招来装家具的,你不知道,他们把书房的东西全腾空了,楼上楼下乱糟糟的,看着影响心情,你啥时候回来了,带几个人把他拖出去啊。”
唐知综满心惦记着电话,并没细听樊刚说了什么,他好像记得金铭县县政府没有电话,霍东山和韩涛到底搞些啥啊,偌大的县不接电话,人家市里边私人都用上电话了。
金铭县落后不是没有道理的。
搞,必须搞电话。
樊刚又说了两句,紧接着挂断了电话,恶狠狠的瞪唐知综一眼,越看越不顺眼,抬脚踹唐知综,“滚开。”
唐知综不注意,被他踹到小腿,重心不稳往后颤了颤,反应过来也不生气,因为他想到一件很恐怖的事,在物质匮乏的现在,能用上电话的不是普通人家吧,这家子人到底是干啥的,不会是做官的吧,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果然,黎翔心也是黑的,专门挖坑坑自己,他妈的,想他唐知综相貌堂堂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竟被人摆了一道。
此刻,他脑子转得特别快,指着电话,问的有点小心,“你是在给派出所打电话?”
樊刚以为他怕了,挺了挺胸脯,“对啊,还不走,待会有你好受的。”
狗日的,果真是他妈的当官的,他听到喊爸爸了,这家子是市公安局的?
等等,他双腿好像麻了,站不住。
樊刚看他哆嗦着手撑住桌子,脸色惨白,心咯噔一下,害怕自己把他踹出啥毛病来,传出去就给他爸惹麻烦了,他绷着脸问了问,“你没事吧,别给我装,我又没用啥力气,不会踹出毛病的。”他记得前不久学校就发生了件惨事,两个男生打架,后边男生推了把前边男生,那个男生倒下去就再没起来,送到医院人已经死了。
推人的男生被送去了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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