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慎衍的目光晦暗不明,“我知道,你先去忙,下午为她把把脉。”宁府的水深,他担心宁樱不小心着了道,他目前正在查毒害宁樱和黄氏的毒药从何而来,宁府那位大夫有多大的本事他心里清楚,疑难杂症他束手无策,那等平庸之辈哪会有那么厉害的毒药?宁老夫人出身余家,早些年辉煌过,不过余家早就没落了,若毒药是从余家留出来的不是没有可能,他派出去的人打听到余家很多腌臜事,却没有关于毒药这一块的,问薛墨道,“毒药的成分你可研究出来了?”
薛墨摇头,那种毒药他只是听说过,配置解药是他和薛庆平研究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研究出来的,为此耗了不少贵重的药材,且不敢确定是不是有效,谭慎衍不知道,给宁樱吃药的同时,他还给一位有同样症状的人吃药,日日把脉留意着脉象,后发现配出来的药是对的,他和薛庆平才松了口气。
新的药方配出来恐会有其他症状,他起初给宁樱吃多少没将宁樱当回事,后觉得不对劲,不得不找了一位同样中毒的人服用他的解药,观察症状。
谭慎衍不再多问,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事情出在宁老夫人身上,余家没有消息的话,只能从宁老夫人的身边动手了。
下午,薛墨随意胡诌了借口为宁樱诊脉,诊完脉象后,他面色微微一红,宁樱觉得奇怪,“是不是我身子出了什么毛病?”
宁樱和尚书府,路府的小姐们在亭子里说话,正遇着路小姐有些咳嗽,他才借故为每个人把把脉,陆小姐偶感风寒,还有两位肠胃不适,而宁樱的身子,他不好说,掩饰面上的尴尬,他咳嗽两声,“并无不妥,只是六小姐睡眠不足,多多休息才是。”
在场的都是女儿,他不敢将话说得太直白,而且,宁樱真的睡眠不足。
路小姐见着宁樱送给薛怡的礼物了,托腮道,“定是给薛姐姐做衣衫熬夜引起的,六小姐,你真是个妙人呢,我娘常常拘着我叫我学刺绣,我会是会,却是不精通的。”
她们是千金大小姐,许多才艺手艺都是给外人看的,好比刺绣,会就成,不用亲力亲为做衣衫,然而见着薛怡的那两身衣衫,叫她对刺绣有了新的认识,拉着宁樱,讨教起刺绣的事情来,薛墨暗暗松了口气,继续给旁边的小姐把脉,宁樱的身体状况,他有口难言,只有待会多叮嘱她身边的丫鬟两句。
然而,之后亭子里又来了人,皆撩起衣袖要他诊脉,有小姐,有夫人,他顿时觉得头大,不住的朝一侧的小厮使眼色,后者会意,上前提醒道,“少爷,老爷找您有事情说,还在前边等着,您先过去瞧瞧,别让老爷等久了。”
薛墨借势起身告辞,“往后有机会再说吧。”他不喜与女人打交道,若非得了谭慎衍的叮嘱,他才不会来这边自讨苦吃,想到宁樱的情况,薛墨犹豫着要不要和谭慎衍说,然而牵扯到女儿家的事儿,即便谭慎衍听了也没法子吧。
前院来的人多,薛庆平脸上笑得嘴角都僵硬了,谭慎衍坐在他旁边,脸上的笑从容客气,和一群人谈笑风生惹来不少附和声,见此,薛墨心下宽慰不少,谭慎衍总算还懂得知恩图报,若是让薛庆平自己待客,待会客人散了,他就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在旁边瞧着,亭子里的人借故来给薛怡添妆,来了却不肯走了,兴致勃勃聚在一起聊天,谭慎衍极有耐心,收起了一脸阴沉,面色温和,巧舌如簧的说着话,他涉猎广,文官武将都能胜任,忽悠人不在话下,看气氛还算不错,薛墨才慢慢上前,挨着谭慎衍坐了下来。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西沉,在西边留下火红的光晕,谭慎衍帮着送走了人,薛庆平坐了一天,累得不轻,见门前的马车全走了,欣慰的朝谭慎衍道,“还是你能说会道,换成小墨,早就将人得罪光了。”
“薛叔见笑了,我时常和那些罪犯打交道,清楚说什么对方会放松下来据实招供,墨之去过刑部大牢看我审问犯人,应该有所感悟。”谭慎衍收起了脸上虚假的敷衍的笑,沉静如水的看着薛庆平。
薛墨身子一颤,他的感悟便是,有生之年,千万别招惹谭慎衍,刑部大牢那种地方,不是人待的。
福昌在旁边嘴角不住的抽动,今日来的都是朝堂有头有脸的人物,谭慎衍竟然将人家当成刑部大牢里的罪犯?不知那些大人听到后作何感想。
薛庆平埋头想了片刻,举一反三道,“说得对,见微知著,细细想想,那些大人和药圃里的药没什么不同,土壤事宜,气候事宜,长势自然喜人。”
这下,换谭慎衍嘴角动了动,笑着道,“还是薛叔厉害。”
薛墨没怎么吃东西,这会饥肠辘辘,拉着两人道,“和人打交道是门学问,陆大人做得就挺好。”路大人在翰林院名气大,待人平易近人,的确得感谢有他帮衬。
谭慎衍留在薛府用晚膳,命福昌将老侯爷和他准备的添妆送进来,盒子小,看上去平平无奇,薛墨扫了一眼便抱怨道,“怎么说我姐姐也是你姐姐,送这点东西不觉得寒碜吗?”
谭慎衍沉默不言,握着筷子慢条斯理的吃饭,薛庆平拿过盒子,两个盒子打开看了眼后目光一沉,心思复杂道,“礼物太过贵重,那是老侯爷毕生的心血了,回去告诉他,他疼怡儿的心意我领了,东西不能要。”
薛墨不以为然,凑近身子瞅了眼,不由得面色大变,“慎之,这份礼的确太过了,你还是收回去吧。”
谭慎衍不以为意,云淡风轻道,“不过几张纸罢了,不碍事的,留给我也用不着,薛叔替薛姐姐收着,宫里不比其他,我们都盼着薛姐姐平安,这些东西用不着最好,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可就是救命的了。”
想到女儿的安危,以及宫里的明争暗斗,他面色愈发沉重,搭在盒子上的手有如千钧重,“东西我会交给你薛姐姐的,放心,我会叮嘱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坚决不能用。”
谭慎衍夹了一片酥肉,外脆里软,不油腻,味儿刚刚好,看薛庆平和薛墨绷着脸,如临大敌似的,他轻笑道,“祖父把东西送给薛姐姐无非想她平平安安的,薛叔客气做什么,若非有您和墨之,祖父的身子只怕……”
“你姨母活着的时候最是挂心你,你祖父待你好,他的病我义不容辞,而且,身为大夫,我只是尽到本分而已。”薛庆平盖上盖子,将盒子放入袖中,想到往事,不由得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吃饭,如今你们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你要记着,谭家是你的根,那是你的父亲,不管发生什么,他都生养了你,凡事别太过了。”
谭慎衍在暗地做的事儿他不是不知晓,总想着看在老侯爷的面子上,谭慎衍会留有余地,谁知,老侯爷竟然出面帮他,连亲儿子都不要了。
“姨父放心,我心里记着呢。”
一声久违的姨父叫薛庆平眼睛泛红,端着边上的酒灌了口,站起身道,“你们慢慢吃着,我去瞧瞧怡儿,顺便将东西给她。”
薛墨看薛庆平面色有些不对劲,嗔怪的看了谭慎衍一眼,“做什么叫他姨父,我爹心思都在药圃上,你今晚一番话,又该叫他好些时日睡不着了。”
“薛叔什么性子你还不懂?睡一觉,明日去太医院又恢复正常了,薛叔心宽着。”谭慎衍脸色如常,只是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转移话题道,“六小姐的身子如何?”
薛墨有些为难,手里的筷子戳着盘子里的宫保鸡丁不肯动,看谭慎衍脸色微变的,担心谭慎衍想岔了,忙解释道,“好着呢,只是,观她的脉象,再过两三日,该是要来月信了。”
“月信?”谭慎衍皱了皱眉,随即,眉头舒展开,搁下筷子,伸手等了片刻,接过福昌手里的巾子擦了擦嘴角,神色莫测道,“如此的话,甚好。”
高深晦暗的一句话,叫薛墨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第049章 先下手好
“你想做什么?”薛墨凝视着谭慎衍扬着的唇角,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宁伯瑾在礼部任由礼部尚书拿捏,而礼部尚书听谭慎衍的,如果谭慎衍要做什么,动动嘴皮子,透露出心思就成。
此时,薛墨心底有几分同情宁樱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了便被一头扭曲狰狞的饿狼看上了,以她肉为食乃早晚的事儿,眼前闪过宁樱若无其事装傻充愣的秀脸,他果断的摇了摇头,宁樱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准是扮猪吃老虎呢,两人狭路相逢,谭慎衍怕讨不着好处,谁让,他先动了心思喜欢上人家呢?
先喜欢对方的人,付出的总要多些,而且,以谭慎衍目前痴恋入魔的情形来看,在宁樱跟前,绝对是有求必应的。
谭慎衍放下手里的巾子,优雅的推开椅子,斜了薛墨一眼,不疾不徐道,“身为大夫,月信代表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我该准备上门求亲的事宜了。”
薛墨噗嗤声,搁下筷子,欲和谭慎衍好好说说求亲的事儿,张嘴,想到另一件事,舌头一转,好奇道,“你怎么知晓女子会来月信?我是大夫要知道月信不难,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你从何处得知的?”
月信又称小日子,是女子身子发育的标志,来了小日子的女子便不再是小姑娘了,而是能成亲嫁人的大姑娘,京城虽然已出阁作为女子出嫁的标志,然而传宗接代只能看女子的月信,有的人发育得慢,十六七岁才来小日子,那种人,再早成亲都怀不上孩子,且还会亏了身体,身为大夫,眼里没有男女,因而知晓这些事,谭慎衍从何得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谭慎衍,不知该说谭慎衍运气好还是宁樱发育得快,前些日子还说他有娈童的癖好,不等坐实他这个癖好,宁樱就要来小日子了,这样子的话,他就不能说谭慎衍娈童了。
谭慎衍侧过身,俊逸的侧颜漾着如沐春风的笑,本就是好看之人,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美不胜收,看得薛墨啧啧赞叹,他也是容貌昳丽之人,却比不得谭慎衍英俊。
“刑部大牢扣押过女人,我想知道不难。”他勾着唇,往薛墨身边一凑,吓得薛墨以为他要打人,差点跳了起来,结果只听谭慎衍问道,“过两日我上门提亲,今年能否将她娶进门?”
听他不似玩笑话,薛墨抽了抽嘴角,坐直身子,掩着嘴咳嗽声,老气横秋道,“你提亲的话没人能拦得住,可娶亲的话有些难,要知道,从求亲到娶亲过程繁冗复杂,纳采,问名,纳征,请期再到亲迎,步骤多,尤其前提是得她喜欢你,否则,即使完成了步骤,你得到的不过是个憎恶你的仇人,依着六小姐的性子,捂热她,估计还要些光景,捂不热就娶进门,难。”
而且,薛墨看得出来,宁府攀龙附凤拿嫡亲的孙女换取利益,宁府那位三太太可是护犊子,不会勉强女儿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宁樱不肯的话,没人逼得了她,想到这些,他伸手拍了拍谭慎衍肩膀,安慰道,“路漫漫其修远兮,汝再接再厉。”
谭慎衍敛下眸子,目光一沉,宁樱不想嫁给他,可能是上辈子经历的那些事叫她退缩了,她心思简单,身边的亲人好好活着就成了,嫁人的事儿她或许想都没想过,又或者,仍然想嫁给她中意的男子。渐渐,他眸子里的光黯淡下来。
薛墨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感到挫败了,宽慰道,“你别着急,距她出阁还有两年,那时候再说亲也成,只是,之前,得确定她的心意,不让人有机可趁。”薛墨没喜欢过人,可见得多了,说起事情来自然侃侃而谈。
看谭慎衍目光发直的瞪着他,薛墨不明所以,扭了扭屁股,换了个姿势,离谭慎衍远些,每当谭慎衍这副神色看他,准没有好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