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老乞丐又问,“早点回去,别在这儿瞎折腾!”
回去?
他没打算回去,也不想回去。
这副身子骨,回去也是拖累人,他此番悄悄溜出去,原是想寻母亲,如今……倒是想着,若是能死在外头,便也罢了!
他活着,太痛苦。
纵有荣华富贵享不得,纵有大好年华活不成。
这条命,活不成了。
闭眼,等死!
“又睡着了?年轻轻的身子这般不济,说两句就睡着了,真是没用!”老乞丐眼一闭,倒在草垛上便呼呼大睡。
呼噜声,吵得少年睡不着。
他原就喜欢安静,本就身子不适,如今被这呼噜声搅合得,好似身上的凉意又开始在骨头缝里钻,一点点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疼痛来袭的时候,他闭上眼,咬住了唇,咸腥味,快速的在口腔里蔓延,即便如此,他亦不曾吭过一声。
“我回来了!”月儿提着一只野鸡,“好东西好东西啊!我还以为林子里的野鸡早就飞了,没想到今儿竟是让我逮着一只,小哥哥你可真是福星!”
老乞丐翻个身,“别吵,睡觉呢!”
“那我待会烤鸡吃,你可别馋嘴!”月儿走到墙角。
乍听的有烤鸡吃,老乞丐一骨碌翻身坐起,紧接着跌跌撞撞的冲到院子里,真真是馋得厉害,“好久没吃到鸡了,你这小丫头真有本事。”
“那可不!”月儿得意洋洋,提着野鸡冲到了少年面前,“小哥哥,你看你看,野鸡哦!”
可她的小哥哥,似乎睡着了?怎么一动不动?
“别管他,一副死样子,估计要死了!”老乞丐开始用石块在一旁搭了个临时灶台,毕竟水火无情,他们就只剩下这片瓦遮头,若是出了什么事,那还怎么得了?
月儿哼哼两声,悻悻的提着野鸡回来,“你闭嘴啊,好话不说,这种晦气话倒是一箩筐,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积点口德!”
少年人睁开一条眼缝,瞧着坐在院子里的小丫头,手脚麻利的处理野鸡,然后架在临时灶台上,老乞丐在添火,仿佛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一老一少,就坐在那里嘀嘀咕咕的,时而眉开眼笑,时而斗嘴争执,那种温馨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
爹虽然对他极好,可那种好终究带着几分尊重,还有几分距离,不像眼前这两人,相处得如此融洽。
他很羡慕,打心里的羡慕!
从小到大,除了冰冷和汤药,他没有任何活着的欲望,可又不敢死,怕爹会失望!
“上次的野蜂蜜还在吗?”月儿问。
老乞丐点头,“在呢!在呢!”
语罢,老乞丐快速离开,不多时便从佛龛后面将剩下的一小罐蜂蜜取回来,“在这儿呢!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不过……好似不多了!”
“不打紧,一点就够。”月儿笑着接过,蓦地僵在原地,“小哥哥,你醒了?”
他已经坐了起来,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笑脸。
这样的笑容,他……看得有点心虚。
小丫头望着他笑,眉眼弯弯如月,眸光亮堂得像极了天边月,那么明亮摄人,让他……有点自惭形秽。 她的笑容,太干净。
而他,是个病秧子。
大夫都说,他可能活不到成年,也可能随时都会死。
“是不是闻到香味了?”月儿掰了一个鸡腿,“来,给你!”
老乞丐在院子里叫,“哎呀呀呀,说好的一人一半,你这给他了,我吃什么?小丫头片子,不疼自己人,可劲疼外人做什么?回头疼出个薄幸郎,有你哭的时候!”
“你别理他,他就是嘴碎!”月儿将鸡腿塞进他手里,“吃吧,可好吃了!我的手艺,连杨叔叔都夸呢!”
见他不动,她有些不解,“你不饿吗?”
把他带回来这么久了,早该饿了。
“很好吃的,你吃一口!”小丫头眼眸晶亮,大概是熏烤久了,小脸红扑扑的,她就这么巴巴的瞧着他,仿佛还带了几分委屈。
到底是年纪小,情绪说来就来,她垂下羽睫,瞧着手中的鸡腿,微微抿起了唇角。
蓦地,修长白净的手伸了过来,将鸡腿接了过去。
她猛地抬头,瞬时大喜过望,“小哥哥?”
“我叫,阿九!”他低着头,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
嗯,好香,好甜。
有点,像……她!
“阿九小哥哥!”她笑得更欢。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笑容会传染,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他吃一口,她便高兴得眉开眼笑。
“阿九阿九,我喜欢这个名字!”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叫月儿,不对,本来叫衿月,可我不识字,不知道那两个字怎么写,干脆就叫我月儿,杨叔叔就是这么叫的。阿九小哥哥,你也可以叫我月儿!”
阿九抬了头,定定的望着她,只瞧着天上那一轮月落在她身后,逆光里的小丫头,忽然成了他眼里、心里的一道光。
逆光而来的你,温暖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