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捕文书(1 / 2)

谢麟的声音与平时几乎没有差别, 程素素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不快。江先生的惊讶下面, 也掩盖着一股抑郁之气。高据的情绪压根就没有做任何的掩饰, 程素素目光扫过来, 高据就咬牙解释:“今天一早……”

他领着卧底的任务, 做得也十分敬业, 自认也算精明强干, 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弄明白圆信究竟在搞什么鬼。他是觉得程素素大惊小怪,妇道人家就爱多想,但是江先生和谢麟, 包括他自己,也不认为圆信就完全没有问题。能揭开圆信的真面目,高据也是很乐意的。

就在他觉得胜利在望的时候, 今天早上, 他冒着冷风早早到了山间草庐,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一开始, 他还道是别的信众都没来, 又或者圆信暂时出门了。越等, 聚集的人越多, 始终不见圆信及其亲信的信徒出现。

“我就撺掇着两个傻大个儿去推门, 里面连根毛都没剩下,干干净净!”

程素素也吃了一惊, 问道:“有多少人在草庐外面?他们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觉得他们会是怎么想的?”

高据微怔:“ ……议论纷纷,有说他走了的, 有说要去铜佛寺找的……可我看那屋子里的样子, 是要出远门才对。还有,还有人说,他是不是得成正果了……”

江先生阴恻恻地问:“铜佛寺有人看了吗?”

高据道:“我留了小幺儿在那里,自己先来报个信儿。”

江先生对谢麟道:“东翁,这个圆信,太不简单了!”

谢麟也沉着脸点头:“这一回,恐怕要叫娘子说中了。”

程素素道:“甭管说不说中,第一件事,找个人,报个失踪!成个【哔——】的正果!现在就去!要快!”她的心情变得不美妙了起来。

江先生看了她一眼,附和道:“不错不错!装神弄鬼,想得倒美!还是往河东县去报失踪,一个和尚,走丢了,当然要县衙先管啦,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谢麟道:“当然要河东县去办,县里出了这么个妖孽,他居然一点数也没有!再叫他查查,圆信那些个亲信,是不是也不见了。”

晚饭前,小幺儿也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却是:“小的在那儿等人一整天,他们找到铜佛寺,那里说他早已不去了,草庐里里外外都找了,就差挖地三尺了,连个菜窖都没有,也藏不下人。四下山头都找遍了,没有。草庐里也是,空空荡荡的,一片纸、一根线都没有。”

往河东县报案的人也回来了,江先生下令,高据飞快地去撺掇了几个担心圆信安危的人,赶在河东县关门之前,将状纸递了过去。高据揣摩着程素素与江先生的意思,又大肆宣扬:“可不要是有强盗以为和尚收得布施多,谋财害命了!”尽力多造些谣言,好别叫圆信得太多的好名声。

办好这一些,府衙才略松了一口气,程素素与江先生师徒都聚在了谢麟的书房里。

蜡烛一支一支地点起来,书房明亮起来,与江、谢二人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目前为止,圆信并没有造成什么破坏,相反,还有点促成公序良俗的意思。江先生与谢麟不开心的是,居然叫个贼秃给戏耍了!这两个人精,哪个对自己的智力没有信心呢?越是这样,越是难以接受。

上头坐着的是老板和老板娘,江先生心情再灰暗,也得先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地:“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居然没料到他会走。”

高据从头烧到了脚,人是他盯的,一点征兆没发现,叫圆信走失了。自诩聪慧的少年也不大能够接受这样的局面。

谢麟低声道:“不怪先生。”

倒是程素素,白天勾起伤心事,难过了一回,此时倒是最平静了。待他二人发表完了意见,才说:“还是要看河东县搜查的结果,才好下定论。听说他分文不动,离了铜佛寺结庐而居,我担心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还是再等等消息吧。万一他又出现了呢?”

江先生与谢麟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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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河东县的消息传来,圆信没有出现,与他走得极近的八名信徒也跟着消失了。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书房又明晃晃点起了十几支蜡烛,谢麟与江先生脸色难得能滴出墨水来。程素素敲敲桌子,只说了三个字:“复局吧。”

江先生重复了一句:“复局?”

程素素的精神又来了:“对,复局,看看是哪里出了毛病,以后好留意。”

谢麟与程素素在书房正中明间的榻上对坐,江先生坐在谢麟下手,高据立在他身后。

程素素一指谢麟的书桌,对高据道:“你去记。”

谢麟对高据摆一摆手,江先生也说:“阿据啊,去吧。”

高据小心地蹭到谢麟的书桌上,小心地搬开桌上的书籍等物,移了尊烛台,剪了烛芯,铺开纸,开始磨墨。

耳朵里听着墨锭在砚台里细微的摩擦声,三人并未马上切入正题,程素素道:“有些事情,真的没办法感同身受呢。没到那个份上,是穷尽想象,也无法想象得到的。农夫只会想,皇帝用金斧头砍柴。我也只能想,从小到大,我犯蠢的次数数不过来,也活蹦乱跳到今天,怎么谢先生与江先生只是迟了一步,就懊恼成这个样子了?”

边说,右手成拳边以指节敲着榻上的矮桌。谢麟翻掌覆住了程素素的拳头:“不是……”

“我老是被修理,师兄啦,大哥啦,史先生啦,江先生啦……”

江先生拳头抵着唇边咳嗽两声。

程素素没理他,左手压在谢麟手背上,缓声道:“我有个秘方。每一回,我就告诉我自己,孔子都说自己不是生而知之,也要靠学的。我挨骂就当交学费了,划算。”

说着低低地笑了起来,在谢麟耳边说:“农夫想不到皇帝怎么过活,皇帝也想不到神仙怎么过活吧?旁人皓首穷经,也没你懂得多,可天地万物,宇宙洪荒呢?这个圆信,就当是老天给你出的一道题吧。你解不开,就没人能解得开了。格物致知,格了它,我等你给我讲这道题,好不好?与天斗,其乐无穷。”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极低,江先生尖起耳朵,也没听得清楚,急得直挠耳朵。

少顷,高据磨好了墨,扬声道:“学生就在这里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