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把玩着手中一只酒盏,只道:“北夏刚吃了个大败仗,内部如今四分五裂,不久必乱,到时江北恐怕又有战事。我若想做一番事业,哪里能做长久立脚之地?”
蒋弢皱眉:“许氏经营荆州多年,陆家持有三吴之地,高氏扼守广陵京口。大江上下游,内陆腹地,皆各自有主……”
他摇头:“难啊!”
李穆放下酒盏,以指蘸了酒水,在案面上画了一曲折之线,是为大江,点了几点,最后在江北一处,停下。
“义成?”
他失声,极是惊讶。
李穆颔首:“正是。要成大事,必定要有自己的根据之地。如今高、许、陆,三家相互猜忌,无暇顾及别的,接下来,江北若起战事,我必会奉命渡江作战。义成郡地处并州,北可取晋阳、长安。南下扼襄阳,守江陵,是个极好的战略之地。”
蒋弢不停摇头:“你这想法固然有道理。但义成夹在南北作战中间地带,多年战乱下来,我听闻那里民众逃亡,如今人口凋零,田地荒芜,尸骸遍地,更兼豺狼横行,荆棘丛生,俨然已是一座空城,连北人也弃之不顾。你便是夺了,又如何长久立足?”
李穆微微一笑:“事在人为。民众所求,不过一个安字。只要稳住周边局面,民众自会闻风而来,聚居垦荒。有了人,一切便都好办。”
蒋弢望着李穆。
年轻的一张面庞,谈及这些,炯炯双目流露而出的,却是一种令人折服的深沉、坚毅和沉稳。
仿佛天下若棋,而他是为拈子之人,与天争斗。
生平第一次,蒋弢感到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他明白了自己这个义弟的所图。
时势造英雄。
乱世,更是需要一个真正强大而有力的人,才能压服四方,彻底终结。
他有一种直觉,李穆就是这个应天而起的人。
三十年来,他身体里那股子授于先祖的本已蛰伏无声的雄心壮志,这一刻,仿佛突然间苏醒了过来。
他由衷地生出了一种甘愿受他驱策的强烈冲动,竟从位置上起身,后退几步,向他恭敬下拜:“敬臣若是不弃,蒋弢愿听凭驱策,尽我绵薄之力!”
……
洛神见完大兄回到李家,白天伴在李母身边,看她坐在纺车之前,熟稔地捻纱纺线。
老纺车随她摇动,咿呀作响,中间夹杂着阿停叽叽咕咕说着闲话的话语之声,白天很快便过去了。用了晚饭,天也黑了,洛神回房。
那李穆还不见人。
洛神洗了澡,等头发干了,也是不早,便上床睡了下去,心里却始终窝着一股子火,强行忍下而已,如何睡得着觉?闭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外起了一阵脚步声,片刻后,门轻轻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