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车子晃晃荡荡,阿停玩了一天,坐在车里,渐渐困乏,没片刻的功夫,趴在一只靠囊上,闭着眼睛,呼呼地睡了过去。
洛神在阿停身上盖了件御寒的氅衣,自己靠坐在窗边,稍稍卷起一点窗帘子,抱膝而坐,望着窗外道旁的景观。
远山如黛,水波横烟。远处,江渚间,金山上的那座敕建寺的高塔飞檐,在深秋的澄蓝天际里笔耸入云,若隐若现。
倘若登临高塔,脚下那条分割了南北的天堑大江,想必也就尽收眼底了。
洛神出神之际,道路渐渐变宽,道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快要入镇了,洛神不想车旁跟着这么多的仆从,招摇过市,惹人观望,便命人都回去。
阿菊打发了人,只留两个随从与自己继续一道送小娘子回李家。
车入镇口,洛神便放下了窗帘子。不期前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一个男子似在高声呼喝着什么,中间夹杂着妇人的哀告之声。
洛神初来乍到,本也不管别的事情,但那妇人的声音,入耳却颇是熟悉。再一听,竟似沈氏。忍不住掀起一点帘子,看了出去。
道旁一家典当铺子的门口,有个华衣男子,带了几个家奴模样的人,正拦住了一妇人的去路,厉声呵斥着什么。
妇人身穿灰蓝布衣,头包帕子,臂弯里紧紧挎了个篮,正是蒋弢之妻沈氏。
她和对面那男子似是相识,不停地低声求告。
男子却愈发凶横,竟将她手臂里的篮子一把夺过,打落在地。
篮子里掉出一小袋似是刚籴的米,扎住袋口的绳子松了,大米散了一地。
中间又掉出一串铜钱,绳也断了,钱咕噜噜地滚了一地。
男子抬脚,狠狠地踩着地上的白米和铜钱,口中嚷道:“我叫你嫁个穷鬼!我叫你嫁个穷鬼!”
“三兄,求你高抬贵手!”
沈氏流泪,向那男子跪了下去。
路人闻风而来,聚在附近,指指点点。
洛神来京口虽然还没几天,但对沈氏,却并不陌生,知她是李穆义兄蒋弢之妻。
沈氏容貌秀丽,落落能干,洛神对她的印象很好,万万没有想到,此刻在这里遇到,大庭广众,她竟遭这被她称为“三兄”的男子如此羞辱。
洛神怎会立刻就走?命人停车。
只见那男子踩完了米和铜板,上前又抓住沈氏的胳膊,转头对着围观之人高声说道:“我家阿妹,当初下嫁蒋弢,门不当户不对!如今蒋弢无能,连家人妻子也不能养活,叫我阿妹竟将沈家当年给的陪嫁都拿来当了!若不是恰好被我撞见,岂不是便宜了蒋弢那个穷鬼?嫁妆乃是我沈家之财,我定要抓她回去,祠堂里论个清楚!”
“三兄!此事和我蒋郎无关!他分毫不知!求你了,莫逼我太甚!”
沈氏泪流满面,挣扎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