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令孙宁见状,赶了上去。
天师信徒如今遍布三吴,信众奉若神明,路上倘若如此相遇,似孙宁这种普通地方官员,不得已都要为之让道。
但此刻,那头却是清河长公主。以长公主之尊,怎可能让道于女天师?
孙宁认得其中随行的护使邵奉之,过去言明,道对面是长公主车驾,叫这边先避让,好让长公主先行通过。
邵奉之迅速看了眼对面,忙到高舆前,低声道:“阿姐,莫若先让一让……”
舆上的女天师却恍若未闻,低垂双目,依旧端坐其上,一动不动。
道旁路人见状,面露惊异,纷纷停下,观望着这相对停在路中却互不相让的两拨人马,低声耳语。
也不知是哪个起了头,女天师身后的信众,竟突然又齐声高呼道义,簇拥着高舆,竟似要继续前行,一副逼迫长公主先行让道的架势。
京口令暗吸一口凉气,急得脑门冒汗,要再开口,那头车舆里,突然传出一道冰冷的妇人之声:“天师教老道首去世后,继首张祥,方前些日,还来建康投贴,要拜我夫君。你又算个什么,见了我,不拜便罢,我也不和你计较,竟还狂妄至此!莫非真以为自己是神人下凡?”
“开道!凡挡路者,一概以忤上之罪捉拿!”
天下人都知道,高相公娶长公主。
传言长公主性悍,厉害无比。
今日虽不见其人,但听闻其声,果然是名不虚传。
道旁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变得鸦雀无声,瞪大眼睛看着。
萧永嘉出远门,护卫仪仗自然同行。她一声令下,前头那数十甲卫便齐齐应是,持着手中戟杵,继续朝前走去。
抬着高舆的八个壮汉,平日本是威风凛凛,目中无人,此刻眼见情况不对。
对面那些个甲卫,威武雄壮,手持武械,转眼就逼到了面前,何来胆气继续作对,纷纷后退,一时高舆不稳,座上那女天师坐不稳身子,晃了几下,险些一头栽下,幸好邵奉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急忙命人退让到一旁。
一阵乱哄哄后,长公主车驾走了过去,转眼扬长而去。
女天师虽很快又坐稳了,却未免有些狼狈。邵奉之忙放下遮幔,又忙着重新组队,命人继续前行。
妇人身子掩于幕后,双目却透过幕帘缝隙,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架渐渐远去的高车,目中射出怨恨厉色,手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却丝毫不觉疼痛。
快要二十年了!
当年的自己,被这个姓萧的女人夺了所爱,也毁去了一切。
这些年来,她忍辱负重,如同活在暗夜,和行尸走肉,全无分别。
而这个女人,她却依旧拥有一切。地位、丈夫、女儿,还是那么高高在上,生杀予夺,不可一世。
这世道,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