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恰好叫我遇到陆焕之当街羞辱李穆,却反被你阿妹数落之事。我见他心怀恨意,便尾随跟了上去。本来只想瞧瞧,有无可利用之处,没有想到,竟被我钓出了鱼。陆焕之本忌惮他兄长,不敢贸然行事,被我三言两语便给激怒了,答应叫人四处散发。”
他笑,“等着瞧吧,过几日,满建康的人,都将有幸,听到李穆之妻谱给陆家长公子的琴曲。”
“一个是战无不胜,刚夺西京,天下无人不知的骠骑大将军,一个是正攻伐东都,风流倜傥的士族公子。你说,这是不是有趣至极?”
高雍容的脸色很是难看:“你给我立刻出宫,去告诉陆焕之,不许他如此行事!”
新安王愣住,盯了高雍容一眼,惊讶地道:“你怎的了?莫不是因她是你阿妹,你便不忍动手了?”
高雍容不语。
萧道承笑了。“你是个聪明人,我为何如此安排,难道你不知道?”
“皇权不兴,我萧室南渡以来,受制门阀,形同傀儡,这种苦楚,难道你也想永世不得摆脱?陛下登基,第一要务,当是铲除门阀,叫他们从今往后,再无力干涉朝政!只有重用自己人,那些靠着陛下提拔上位的,才能对陛下,对皇后,死心塌地,感恩戴德!”
“皇后你想先借高家打压许陆。许泌陆光,却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如今联军北伐,势头正猛,万一攻下洛阳,陛下未必能够迁回东都掌控故土,但门阀之势,却必定再起,到时候,谁还能替你压制?如此天赐良机,不但能叫陆家和高峤、李穆彼此加深仇恨,更能借机打压李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真的不愿?”
“你必也知道,李穆人还没回建康,满大街的民众,便对他交口称赞。今日,我更是亲耳听到人传他是上天所派,武曲星转世,要救我大虞于水火。民望至此,皇后就丝毫不感惊悚?”
“皇后姐妹情深,就当臣没说。臣遵旨,这就去叫陆焕之收手!”
他冲高雍容下拜,行了个告退之礼。
“站住!”
他行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高雍容的声音,停住脚步,回头。
“皇后若允许,臣便照原计划行事了。”
高雍容慢慢走到一尊人高的鹤形烛台之前,盯着上头那盏白日也燃点着的儿臂粗的巨烛,半晌,抬起一只手,手心压盖而下,覆着,灭了烛火。
“事情做得干净点。”
她捏着被烛火和烛油灼痛的手,慢慢地转身,盯着萧道承,淡淡地道。
第100章 第 100 章
许家府邸距离高家不远, 但也不算毗邻,中间尚隔着几道街。
许泌这晚上回府, 深夜了,人在书房里,四周一片寂静,耳畔, 却仿佛还能听到几道街外高家那阖府欢庆的声音。
他闭目,端坐,呼吸吐纳, 脑海里,却又浮现出昨日朝堂之上,李穆受封纳赏的一幕。
当时, 高峤看着他的女婿,脸上露出的激赏和得意,令许泌如刺扎目,如鲠在喉, 即便已是过去一夜, 那种气闷之感,依旧难以消除。
他深深地后悔, 自己当初考虑欠妥, 完全看走了眼。不但没有想到当时还只是个别部司马的李穆日后会有如此大能,更叫他锥心的, 是李穆原本分明是自己军府下的人, 却硬是因为自己误判形势, 生生地将他塞给高峤,叫他变成今日的高峤女婿。
显然,这个原本格格不入,曾将高家搅得翻天覆地,令高家上下恨之入骨的李穆,如今早就已经被接纳了。
这对翁婿,关系如鱼得水。